46章 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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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要走?”

颜息站在马厩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霆霓,眼神是满是冰冷的失望。

霆霓拉着缰绳停在他面前,与他仅一门之隔。

她垂下目光,不去看他的眼睛,低低道:“我很快回来。”

颜息如同一根柱子似的僵站着。

半晌后,他终于说道:

“已经这个时候了,我不知道在你心里还有什么事比他还重要,但你想清楚,你再回来,可能就见不到他了……”

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喉咙里伴随着艰涩的哽咽声。

礼谦岚此刻全靠一口气撑着,能撑到什么时候谁也不敢说,就连邢郎中也是束手无策只等着那一刻。

盛济运已经听从他的建议,帮忙置办好了丧事用度。

她没有说话,一如他一样,木木地站着。

见她始终没有反应,颜息只好挪了挪身体,表示给她让出了路。

她得有多狠的心,这个时候还能离开?

霆霓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接着她一扯缰绳,拉动马匹,沉默地从他面前走过。

颜息再也没说话。他抬起头看着头顶混沌的月亮。

嘴角挤出一个无声的笑,像是哭一样的笑,凉薄至极,比月色更寒。

就在这时,盛济运走到了颜息的身旁,没人看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颜息立即将头转进黑暗里,胡乱地抹了把眼角。

盛济运探究地望着霆霓远去的背影,问颜息道:“她去哪了?”

颜息清了清嗓子,毫无温度地说了句:“不熟。”

颜息走后,盛济运靠在墙上。

借着檐下灯笼的橘光,独自把玩着手中的如意九连环,很快就解下了其中一个环。

他将环拿至眼前,透过那环望向霆霓离开的方向,眼神渐渐深邃起来。

难道,他还活着?

——

浓重的夜色里,霆霓的马发疯地跑着。

耳边料峭的寒风呼呼地刮,仿佛在倒数着什么。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颜息说,该如何解释竹沥还活着。

她更无法向他保证什么,她什么也确定不了,一切都是在赌。

破晓时,她终于到了竹屋的门前。

看到眼前的一切,她知道,自己赌输了。

这里和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竹沥根本就没有回来过。

他已经只身去了大漠。

竹林间的风带着浓重的凉意,驱赶着白色的雾气,团团向她袭来,直叫她寒冷彻骨。

现在的她,该怎么办呢?

立刻去大漠的路上把竹沥追回来?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到了哪里,走了哪条路,她一无所知。

即便是最后追上了,以礼谦岚现在的状况来看,还能来得及吗?

或者,她该回去守着礼谦岚?

他护她半生,而这最后一程,换她守着他。

至少在他叫她名字的时候,她能在他身旁。

可这样一来,礼谦岚就真的没有一点生还的可能了。

她到底该怎么办?

泪水不知不觉流了满脸,心脏像是被人用刀一下下剜着,撕碎般的疼……

——

消息是最包不住的东西,礼谦岚大病之事已然在媒香阁传开。

“礼宗主命大着呢,哪能说死就死,上次中了那个叫什么的毒,还不是逢凶化吉。”

“上次是鬼医圣手的药,这一次郎中又说了,非鬼医圣手不能救。”

“可鬼医圣手死了。”

“所以嘛,这一次礼谦岚必死无疑。”

“那以后清平教交给谁呢?清平教的大弟子?”

“依我看,不如交给盛宗主,两教合并一教,正好他们还是亲家。”

“那自然好,从前我还当盛家六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如今来看他就是天生的宗主料,不仅处事有方,还济弱扶危。”

“前几日我爹的运粮车翻进了水沟里,他路过看到,竟然亲自上手帮忙抢救粮食,现在想来,简直比礼宗主还要称职几分。”

——

兰溪街头。

霆霓的马再也跑不动了,驮着她疲惫地走着。

和煦的冬阳下,这一人一马,仿佛随时可能累晕倒地。

街道两旁挤着各色摊贩,形形色色的人们穿梭其中。

他们在霆霓眼中只剩下斑驳的色彩,迷乱而吵闹。

突然,她的余光扫到了什么。

一抹独特的颜色!

她已如死水的心竟翻起波澜。

她勒马看去,只见人头攒动中,有一人安然不动地仰靠在墙角。

脸上盖着宽大的斗笠,面前摆放着花花绿绿的物件。

她的心一跃到了嗓子眼,疯狂地跳了起来。

来到他跟前,她有些颤抖地伸出手,去掀开他脸上的斗笠。

可还未等她触碰到,对方已有所觉,伸手按住了自己的斗笠。

“买什么?”那斗笠缓缓挪下来,露出了一双俊朗而慵懒的星目。

这双眼眸看到了面前的她,漆黑的瞳孔瞬间扩大,动作也静止了。

半晌后,他将斗笠叩在了头顶,遮住了半张脸。

声音沉湛道:“姑娘买点什么……都是你爱吃的。”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一直在这条街。”

“东西多太累赘,卖光了就走。”

她激动得气息微微一颤,好在及时抑制住,并没有哭出来。

幸好!

一切都刚刚好!

看来老天也不忍心看礼谦岚这般结局……

她嘴唇一动,刚想要说什么,可转眼瞥见四周,此处人流杂乱,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你跟我来。”

她不由分说拉住他的手臂,一路穿过繁华的街道,跑到不远处的小桥上。

“不能再走了,我的小摊可无人照看。”他停下脚步,同时也拉住了她。

桥下一汪春水缓慢地流淌着,水面像一片宽大柔亮的绸缎。

他摘下头上的斗笠,波光盈盈泛在他脸上,面庞俨然一块冠玉,钟天地之灵秀,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此时他缓缓一笑,眼角勾出两道明媚的笑纹,问:“姑娘可是想包了我的摊子?”

霆霓背对着她,似乎在思量着什么,怔怔地没有说话。

他又道:“摊子不卖,至于摊主……倒是有的商量。”

“你救救我师父吧。”

她突然转身说道,一对愁苦的眉眼看着他。

他脸上的笑意凝固住。

“你一定要救他!”她重复道。

他听清了,目光冷却下来:“你找我,是为了这个?”

她难道真的相信,他是为了卖掉那些东西,才滞留于此吗?

见到她的那一刻,他还在窃喜自己赌对了,她终究是回来了。

只可惜,她并不是来找他的,不过是想找个有名的郎中。

她并未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深深的忧虑已经从她眼底眉梢溢了出来:“你说的不错,师父真的病的很重,天底下只有你能救他。”

“是吗?”他看向别处,目光落在池边隐隐透绿的柳尖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

“我们现在就去礼园。”她焦急地扯住他的手臂,意欲下桥:“多耽搁一刻,他就多一分危险。”

“危险?”他表情冷淡,轻巧地摆脱了她的手:“与我何干?”

她惊愕地看着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什么叫与他何干?

他肯救别人,难道不肯救她的师父?

他这是在和她怄气吗?

怪她放弃了大漠之约,怪她不顾一切地抛下他。

她看着他,不由得放软了语气:“等师父痊愈,我便陪你去大漠。”

他突然轻笑一声:“你舍得离开他吗?”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

“我得回去卖货了”他朝远处的集市看了一眼:“你也请回吧。”

“竹沥!”她对着他的背影,大叫道。

闻声,他离开的脚步一顿,背对着她伫立在原处。

高呼之后,她的声音却如同一个经转已久的回音,变得薄弱无力,绝望道:

“算我求你了。”

他听见身后“扑通”一声。

他的心房随之剧烈一抖,透出丝丝麻麻的震痛。

他木然转过身,只觉眼前一阵酸疼。

她就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

多么荒唐,她竟然为了另一个男人下跪。

可是凭什么,他要一次又一次地救他!

他哪来那么大度!

“你起来。”他冷声道。

“你答应了?”她企盼地看着他。

“我治不了。”

“竹沥!”她的眼圈瞬间通红,愤然喊道:“你还是人嘛!”

他眼神冰冷:“我是魔头,我是鬼医圣手,你怎么忘了。”

“我知道你在与我负气……”她手腕一转,已经从腰间拔出了剑,“是不是要你解了气才肯罢休?!”

她话还没说完,剑尖已经朝着自己胸前捅了进去,顿时疼得她眉头紧皱!

“你疯了!”他瞬间飞冲上去,赤手握住那剑锋。

剑刃割伤了他的手指,鲜血瞬间从指缝中汩汩流下。

他几近崩溃地看着她的眼睛,问:“你究竟有多爱他?”

她的眼底鲜红如血:“我爱你!”

“爱我?为了他,你连命都不要了。”

“他是我师父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你都要嫁给他了,还说他是你师父?”

“他就是我师父。”泪水从她猩红的眼睛里簌簌落下。

“这世上若没有礼谦岚,我九岁那年就死了,这些年,他怜我护我,这份恩情我死也不足已报答,可我偏偏做尽了让他伤心的事……”

她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分不清是哪里疼,却处处都疼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他不敢再与她僵持,撕下一段衣摆按在她的伤口上,利落地拔出了长剑:“别说了,先治伤。”

她哑声啜泣:“我不要紧,你先跟我回礼园……”

他双手一抄,已经将她横抱了起来:“听我的。”语气不容反驳。

客栈内,他与她坐在床边。

他将她染血的衣物一层层褪了去,直到最里面的亵衣。

她突然按住了他的手,一张惨白的脸露出局促不安的神情。

他郑重其事道:“我是医者。”又补充道:“你若怕看,就别做傻事啊。”

他说着拿开她的手,小心地掀开那层鲜血淋漓的亵衣。

幸亏他拦得及时,伤口并不算深。

他熟练而仔细地为她上了药并包扎起来。

她套上了小二刚买来的干净衣裳,抬眼看向他的手:“你的手……”

他摊开了掌心,有两道外翻的割口,血肉已经模糊成一片。

他放下了掌心,不在乎道:“无事。”

“我帮你包扎。”

她拿过他的手掌,学着他刚刚的步骤,细细地为他上药。

她看着她,一时之间出了神,思绪像是飘忽在云天之外。

很久之后,他方才开口,语调幽沉:“给你讲个故事吧。”

她抬头看向他,有几分讶异:“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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