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的母亲在学校分配的房子里开了一家小药店，专门等到神风学院附属医院的药店关门以后，才开始营业。
在神风学院正规的附属医院里花钱买药看病，一般都要挂科什么的，非常麻烦不说，而且钱也没少花。半夜里生病的学生，一般又都比较急。
权的母亲正是钻了这个空子。在夜晚营业，卖的药虽然比神风学院正规药店的药贵一点，但是好在程序简单方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如果加上在神风学院正规医院买药的钱和挂科的钱一起算，应该还比在权母亲开的小医院还要贵一点。所以平常的时候，权母亲开的小医院生意还是很好的。
王雪渊第一次半夜三更肚子疼，顶着凉风跑到权母亲开的小医院买拉肚子的药的时候，权的母亲看王雪渊是一个生面孔，于是以三倍的药价把管拉肚子的药卖给了王雪渊。
本来二十多块钱一盒的药，她硬生生要了七十块钱。
那一次已经是王雪渊一个月里第五次拉肚子了，上个月买的拉肚子的药刚好吃完了。王雪渊记得很清楚，那一次在正规药店里买药（不是医院，不需要挂科）花了她二十三块钱。
王雪渊早就听说过权的母亲开的这家专门在深夜营业的小药店，同样的药卖的价格比在医院里买的稍微贵一点但是不会太离谱。比如本来十块钱一盒的感冒药，她会一狠心卖十五块钱。
虽然心也已经很黑了，但是至少能有接受。毕竟人家半夜里随时冒着被扰乱睡眠的危险，那么一夜一夜的坚持着。
晚上突然身体不舒服是最难熬的。白天已经辛苦奋斗一天了，就等着晚上睡个安稳觉来滋颜养容放松一下的，而且明天还需要有充沛的体力去面对新的一天。
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有什么牛鬼蛇神正在好整以暇地等着自己呢？
暗自想一想就算权的母亲心再黑，正规药店卖二十三块钱的药，她顶多收自己四十块钱呗。王雪渊摸着自己口袋里那仅剩下的两张已经揉皱了的五十块钱，终于下定决心去同学们口中的“小黑店”买点药吃。
还有一个星期“海洋之心”西餐厅就要发给自己工资了，一百块去掉四十块钱的买要钱，还剩六十块钱。
六十块钱作为本来就消费水平有限的王雪渊来说，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在去权母亲开的夜间小药店的路上，王雪渊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权的母亲给自己推荐何种药，她都不要，就直接买和上次一样的那种正规药店卖二十三块钱一盒的药。
上次买的管拉肚子的药，效果有，而且价格也可以接受。
王雪渊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的权母亲叫醒之后，权的母亲迅速地抬眼看了一下王雪渊皱巴巴的蓝色外套，并没有询问她有什么症状，也没有向她推荐任何其他的药，而是直接走到里间的药柜里给王雪渊拿了她点名要买的那种药。
王雪渊一边从皱巴巴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块，一边很自然地对着那个睡眼惺忪的中年女人问，“请问，多少钱？”想着马上就能药到病除了，王雪渊的声音里洋溢着一丝喜悦。
“七十。”简短利落的两个字，绝对不可能产生任何的歧义。
王雪渊拿着一张五十块钱纸币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放到冰冷的收银台上，立刻迟疑半空中不动了。
“七十”这两个字掷地有声，王雪渊和蓬头垢面的老女人距离只隔着一个一米左右宽度的收银台，她不可能听错。
迟疑了五秒钟，王雪渊考虑到也许是权的母亲睡傻了，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从某种梦境中完苏醒过来。
于是，王雪渊把五十块钱重新放进皱巴巴的上衣口袋里，一手从收银台上拿起那盒药，一手指着药盒上的药名，试图让权的母亲回过神来，看清楚一点。
“这个，多少钱一盒”王雪渊下意识地提高了声音，但是也不至于过高。毕竟那时那刻，是凌晨三点钟，最适合沉睡的时间点。
“七十。”权的母亲重新抬起头来，深深地打量着面前的王雪渊。从对面女人看向自己的略显污浊的眼睛里，毫不避讳地流露出的那抹嘲讽和不屑的神情中，王雪渊可以确定的是，权的母亲没有沉浸在某种梦境中，她已经完清醒了。
要是一个人在神智不清醒的状态下，也能发射出如此刻薄、不屑和嘲讽的眼神话，那这样的一个人，前世今生到底遭遇了何种匪夷所思的非人虐待，才能如此的心理变态呢？
如果硬要说权的母亲沉浸在某个虚幻空间里的话，王雪渊认为，她一定掉进钱眼儿里去了。而且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七十块钱可以赏给你，但是首先麻烦你把营业执照拿给我看一下。你是神风学院里的护士对吧，我明天打算到校长办公室去一趟。”王雪渊冷静自持地明知故问，自说自话。
与此同时，王雪渊胃里翻江倒海的疼痛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压抑不下的满腔怒火。
现在的某些人，良心难道被狗吃了吗？
在王雪渊和权的母亲无比愤怒地彼此瞪视了十分钟之后，王雪渊看在权是自己“好姐妹”一场的面子上，转身离开了“事故现场”。
在王雪渊转身离开的瞬间，权一向欺软怕硬的母亲，也是看在校长的面子上，没有泼妇骂街一样地出言不逊，而是狠狠地一把关上了“小黑店”的玻璃门。
对权的母亲来说，那一夜也许是她开店以来唯一没有挣到钱，还弄了一肚子气的一次。对于王雪渊而言，又何尝不是在自己本就坎坷不平的人生道路上，无端端多挖出的一道溢着臭气的污水沟。
从那以后，尽管经常出入神风学院附属医院买药的王雪渊，经常和每天都会顶着一张胭脂俗粉的脸上班的权母亲偶遇。但是每一次偶遇，她们两个就像约好了一般，都是非常不屑地把脸扭到一边，不去看对方。
王雪渊每次一想到权的母亲，就会无法抑制的一阵心堵。此情此景，让王雪渊主动和权的母亲说话，简直比要她到黑黢黢的大海里水中捞月还要难。
但是如果权一定要死缠烂打地让王雪渊“告诉我嘛”的话，王雪渊下次见到权母亲的时候，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地告诉她，“人在做，天在看，坑贫民老百姓的那点小钱，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