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顺利从院长中得到了疾病相关的情.报，乔薇知道,她的所知比起院长掌握的真正讯息,仅仅是冰山一角。
作为岛上这场疾病的寥寥知情者,她将与院长站到同一阵营。主观与客观上,她都只有这一个选择。
恶劣的天气使这座岛屿成为了孤岛,最近几天都不可能再与外界联系，而院长掌握着岛上唯一的研究资源。院长向乔薇坦诚病毒的存在，就是他有足够的把握,确信乔薇不会将这些向外。初来乍到,乔薇并不想尝试胳膊拧大腿。
实验室有充裕的时间来研究病毒的结构和症状，短时间内她能想到的所有东西岛上的研究人员应该都已经考虑过了。而她想不到的,一时间难以得到解答。
临走之前，乔薇问院长：“现在岛上还有多少人没有感染？”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冲剂，就这么一药,什么作用都起不到的。
院长以行动代替回答,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大包板蓝根递给她。
“这些足够你和你的朋友挨到轮渡恢复了。”
顾及到苏沐和厉航的生命安,乔薇毫不犹豫地收下了药品。院长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就是……岛上的人几乎都没有幸免。
乔薇的面色越来越沉，沉得能滴出水来。她知道自己应该要“见好就收”，刨根究底只会让局面对自己不利,但是人们并不常常依靠理智行动。
乔薇下意识将手上的板蓝根攥得紧紧的,她：“您对我足够的坦诚……可我并不觉得您会贸然地相信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儿,所以……岛上的情况只会比您向我明的更坏。”
院长并没有打断他,事实上到这时他眼中才闪过了真正的惊艳。
乔薇：“越早知道，就可以越早采取动作。我已经失去了加入的最佳时机，不能再耽误时间。您知道我只想，只想……”想找到治疗这个疾病的方法而已！院长应该能理解她，他们是一样的，所有的精力都花费在实验室的研究上。她的长项绝对不是挖掘真相，她最擅长的只是在实验室里研究疾病。
乔薇想要尽快地站在她应该在的位置。她讨厌那些烦人的周旋，信赖与被信赖的试探与测验。单纯地研究这项疾病的心，是绝对不会伤害到院长的利益的。她是科学的信徒，因此对院长的信赖也只会在疾病研究上。任何一个专注事业的人，都不会在他的研究项目上信胡。这也是她判断情势的依据。
乔薇激动得没能把话完，院长点了点头。他转身拉开了办公室的一扇百叶窗，一缕海风立即涌了进来，带了一点咸腥味道。
他：“明天。”
这回没有再提保密协议。
只有死人才会保密。
况且，在风暴停止以前，他们可能就会变成死人了。
*
乔薇从研究所出来的时候，心情比想象中要轻松。
比起未知的疾病，她更不会应付的是认亲这样的伦理剧情。幸好，院长并没有令她陷入难堪的境地。想到这里，她对院长是自己父亲的这件事少了点反感。当然，改观的前提是院长没有扮演可笑的父亲，一旦这个前提改变，那么一切又将回到最初。
从进入研究所到出来，乔薇只觉得过了很短的时间，苏沐和厉航显然不这么以为。见到她，厉航明显松了一气，而苏沐第一时间跑到了她身边，“你还好吧？”
苏沐对她和院长的谈话一无所知，问的还是很早之前的内容，是在她与生父的乍然见面之后，朋友那样关心她而已。乔薇愣了愣。
苏沐眼里只放着她，那样专注的眼神，哪怕是一瞬，也在她心上扎了一个细的伤。她意识到刚才的会面有哪点不对劲……事实上，她和那位父亲果然是相似的。他们并不正义，也没有丰富的同情心。比起拯救岛民的生命，在她心里更为重要的其实是攻溃这个病毒的传播机制。
上岛的机缘，是前同事装作醉酒向她透露了制药厂的龃龉，她打着正义的旗号而来，心里却并不是那样的正义。在她眼里，生命的沉重仅仅是因为普世的价值观，她贯彻着绝对正确的社会准则，心底却没有自己的判断。
要救人，因为那是责任。她甚至并不太担心自己的生死。
在这个封闭环境下，所有人都已经感染了病毒，又考虑到病毒的指数级变异速度，可以推测出来，岛民们感染致死病毒只是时间问题。很少有外人来岛上，病毒就不会侵害到岛外的空间，这个与世隔绝的岛屿仿佛是病毒存活的绝佳培养皿。或许是预见了这一点，在发现病毒存在的一个月至今，院长只顾着研究，甚至没有让外界的人发现岛上的疫情……
如果……苏沐会感染病毒，会死呢？
理性的思考中，窜入了这样的一个假设。因此乔薇愣住了。
苏沐用自己的思维，干扰了她的思路。她考虑了从前不会考虑的东西。
乔薇机械地摇了摇头，没来得及什么，苏沐便挽住了她的胳膊。
苏沐声地：“有好几个岛民注意到我们了，之前的老医生他们都有病重的家人，琢磨着要让研究所的人来给自己的亲人看病。先前还在的，这会儿不知道去哪里了，直愣愣盯人，看着怪吓人的。流感这事，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再。”
苏沐一股脑把厉航的台词抢光了，厉航就故作不经意地偷听两个女孩儿交头接耳。他艰难地找到了插话的机会，扯了扯乔薇的衣袖：“先回去吧。”
他这算是给苏沐帮腔，后者并不领情，还瞪了他一眼。厉航松开了手，双手举得高高的，以表明自己心地清白。
“行了，快走。”
他与乔薇的爱情，有一个苏沐在百般地阻挠。起先他还想挣扎一下，逐渐习惯了以后，求生欲都快死光了。苏沐一天到晚地缠着乔薇，厉航黑溜溜的眼珠子咕噜一转，突然有了主意。
他提着苏沐的衣领子将她从乔薇那头扯了过来。
这下可是好了，谁都别想得到乔薇。
这两位认识在先，在乔薇面前愣是仇人的架势。隐隐的硝烟味道，乔薇刚刚发觉了。
苏沐满脸的不高兴，两边脸颊鼓囊囊的，吹了气似的，让乔薇忍不住想要伸手戳上一下。
苏沐是那样可爱的人啊，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为刚才的假设而心痛。救人不再是字面意义上的那样，是责任，是理所应当。好像在这时，她要救的，才终于从统计学的数字，变成了会哭会笑会思考的生命。
一心扎在科研，从都是异类。乔薇才发觉，自己原来并不总是理智的。
人类和任何的生物都不一样，尽管她信奉科学，也不得不人类的存在是唯心的。这不是在讨论哲学的存在问题，而是，一个人存在的价值与意义，需要相互馈赠。
她也是个普通人。而那样的普通，是苏沐给她的。
苏沐很快摆脱了厉航的“控制”，狠狠地踩了厉航的鞋尖，飞奔向她。乔薇僵着脸，但她知道自己心底是在笑的。不是她熟悉的社交性笑容，所以才会做不出表情。
乔薇垂下眼帘，叹了气。岛上的疫情变成重石压在心上。
那不是研究课题，那是活着的人们，还有……她。
*
回到住处，赵新红家大门洞开，主人离开得匆忙，院子里还摆着剥到一半的花生米。
岛上就那么十几户人家，互相熟悉得能数出对方祖宗十八代，乔薇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把赵新红给喊出去了。赵新红走得匆忙，不知道是什么急事才令她这么的措手不及。
总归岛上那么一点地，什么消息不消一天就能传得遍地都是，乔薇没急着找赵新红的去向，在院子里点煤饼，拿煤炉烧开水。给苏沐和厉航一人冲了一杯板蓝根，心总算是定了一点。
她：“喝了吧。”
厉航憋着喷嚏接了药碗，背过身打完喷嚏，嗅了嗅碗里：“这是什么？”
苏沐撇他一眼，抢答道：“是板蓝根……”板蓝根感冒没感冒都可以喝，和开水一样属于万用的，苏沐不明白厉航为什么闻不出味来。
厉航问了没含量的问题，苏沐要比他进步一点，她疑惑地向乔薇眨眨眼：“为什么急着让我们吃板蓝根啊？”
除了胃药，其他药品都是饭后服用的，乔薇从研究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煮开水冲药，苏沐就觉得不对劲。
板蓝根能预防岛上的疫病……这事，乔薇头一次听，也不信。所以她隐去了原因没有讲。但苏沐这么问了，乔薇就如实。
“是院长告诉我的。”
苏沐和厉航对视一眼，苏沐先喝了一。没有人明着反驳，乔薇还是叹了气。他们肯定还是不信。这药，不管有用没用，这几天都得监督他们喝了。
乔薇接着烧开水，苏沐和厉航慢慢悠悠地喝药，院子外突兀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新红踉跄地扶住大门，她身后是一团空气，脸上却慌乱地像是有什么在追赶她。
苏沐和厉航向她围了过去，乔薇站在原处，给自己也冲了一杯板蓝根。直到喝完了，她才走到赵新红旁边。
“怎么了？”向苏沐做了个型，没等苏沐应她，赵新红抓住了她的手。
赵新红的眼睛眼黑占了一大半，眼中黑得纯粹白得分明，再加上一身灰蒙蒙的衣服，整个人看着就像一张黑白照片。
赵新红死死地盯着她，既像是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咬了几下唇，她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你们还要住几天，把房租快些给我！我要走！你们走的那天我也就走了！”
完，她咳嗽起来。
乔薇摸向她涨红的脸，赵新红的额头是烫的。
“你发热了。”
赵新红的脸色一下子灰白起来，慌乱地摆着手。
“不会的，不应该是我的……”
乔薇问她：“你什么不应该？”
赵新红倏然息了声，她抿了抿嘴，不能。但她还有能的话，所以她四处张望了，踮起脚凑到乔薇耳边。
“你信这个世界上有报应吗？”
整个人又害怕，却又像在期待什么。
乔薇在她期待的眼神下，慢慢地点了点头。
“信的。”
赵新红安定下来。乔薇于是知道，赵新红愿意开了。
从一开始，赵新红就有话想告诉他们这些岛上的外来客。秘密挂在嘴边，不能，所以她愈发的想要倾诉。只要等到机会，她会比谁得都明白的。
不论赵新红是从哪里受到了刺激，眼下她是想将自己的故事讲出来了。而乔薇，这会儿正好有时间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