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那个年轻人曾经为自己成为院长的左膀右臂而十足骄傲。他将会得到院长的随时指导,在同期和前辈的羡艳之下，接过院长递来的天梯。
在这本笔记中,记录的都是他零碎的想法，每一句话都相当含糊,乔薇必须从他模棱的话语找出自己需要的信息。
乔薇一目十行,一杯茶的工夫就将笔记翻了三遍。
她找出了两个有用的信息。
年轻人向院长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研究思路，提议为他们所研制的药物找到一个合适的载体,以此延长药物在身体内停留的时间。
乔薇觉得这句话很奇怪。按她的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是药物已经研制完成,现在应该研究的是如何在制药的过程中高效地保存药效。但照年轻人话语里的侧重,这应该是研制药物中有效成分的重要环节，就是没有这一步，药物是根本无法存在的。乔薇首先对“药物”的定义存了疑。
年轻人的记录停止在上一个月，那一天他接受了乙肝疫苗义务接种的任务。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夹了一张名单，每个接种人的名字后面记录了接种的时间。他最开始接下任务时是在抱怨这项义务工作的繁琐,抱怨写到一半就停止了,再回来的时候,他变得有一些激动。字迹潦草了许多,下笔也比平时更加用力,有几个字直接划破了纸张。
他写道：“我可能要做一件非常恶劣的事,但如果不那样做,我和老师的成果就会埋没。我是对的,我是对的,我是对的……”
他的字越写越大,最后一个“对”字甚至都写到了另一页上。
“一个月”，这是令乔薇极度敏感的一个词，因为岛上的变故都是从一个月前病毒的侵入开始的。
乔薇不可能接触到研究所真正的研究内容，所以她要从院长愿意向她公开的信息之中寻找之前被她遗漏的要点。
乔薇找到院长的办公室，里头没有人，院长应该是处理刚才的自杀事件去了。在现在交通和通讯双双封锁的情况下，自杀这类恶性事件很容易引发恐慌，可想而知，在安抚好实验室人员之前，他无法安坐办公室，这就给乔薇提供了便利。
先前没有看完的研究所资料还在一旁闲置的办公桌高高垒着，这几天都没有人动过，上面积了薄薄的一层灰。这最上面的她已经读过了，所以她心地取下这个文件夹，去翻阅下一叠资料。
研究所要研究的是“激发细胞活性”“实现坏死肌肉快速恢复”的药物，这个课题对乔薇来并没有什么吸引力，资料上写这个项目吸引了好几家私企龙头的投资，乔薇更加不能理解。真正吸引资本的会是什么样的研究呢？这个研究所又为什么一定要建立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乔薇将病毒的研究资料找出来对照着看。
“本药物能够帮助细胞快速地恢复活性，加快人体的代谢速度，在保持细胞活力的同时，减少线粒体基因对细胞寿命的影响。”
这份论文要是交给乔薇来批阅，她会毫不犹豫地打回，因为它的表述非常的不专业不准确。但如果这是一份呈现给政.府和资方的审批资料，乔薇就不能从中挑错了。乔薇凭自己以往的知识对这句话的缺漏之处进行填补，她认为这份资料是，研究所制造的药物可以加快身体的代谢速度，如果将人体的细胞更新的速度和蛇的蜕皮来类比，就是研究所缩短了蛇蜕皮的周期。通常这个周期在蛇的生命中是有限的，研究所并不能证明药物会不会影响到蛇的生命周期，甚至语焉不详地隐藏了这一点。
“该病毒以指数级速度更新换代，已不可考证是否由普通流感病毒变异而来，很可能它的RNA基因复制上出现了重大的错误，因此彻底改变了它的变异速度。”
对这份完臆测的报告，乔薇也是不能认可的，但它至少明了一点，病毒确实是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进行变异。
乔薇认为这两份报告存在相似的描述。研究所的药物可以增快细胞更新的速度，而这个病毒又恰好拥有惊人的变异速度，这不是太巧合了吗？这个超级病毒的存在是自然演化的结果，还是实验室人工酿成的后果？乔薇更倾向于后者。
将她所知的一切贯通起来，乔薇可以断言：研究所选择的载体很可能就是流感病毒。乔薇可以理解他们的选择，可能这种药物必须在活体的病毒才能保持活性，所以他们找到了这种人体普遍都会感染、并且影响力相对较的疾病。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实验室阶段稳定的流感病毒，在人体又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药物并没有在人体起效，而是作用在流感病毒自身，最终造就了现在这个超级病毒。
院长一手制造了这个病毒，所选择的流感病毒一定是非常虚弱的。那个脆弱的初始病毒侵入不了人体，后续的变异就无从展开，正因为院长了解这个病毒的前身，所以他会在一开始告诉她，板蓝根可以避免感染。
乔薇还不能得知所有的真相，但她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大部分。只要不出现关键的疏漏，那么在她的推测中，院长是不能免责的。
不是因为院长主导了研究，而是因为他很可能怂恿了他的门生，让那个年轻的男人将病毒传播了出去。
那次的疫苗接种太过的微不足道，被所有的岛民遗忘了。
就是在那个时候，死神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岛屿。
乔薇对血样的结果更加迫切，她对病毒还有一个推测。血样分析的报告将会直接宣告研究所职员和她们这些外来人的存亡。
乔薇想得太过入神，回过神来已经是一后背的冷汗。
“阿嚏。”
她打了一个喷嚏。随着这个喷嚏，她想起了她在码头遇到的第一个死者，她手上细的创曾经浸过那个人的鲜血。
也许是这个缘故，乔薇头脑开始发晕。她从院长办公室的抽屉里找到了电子温度计，刚刚放到腋下，窗户外传来了响声。
一下、两下，有人不断地拿石子砸着办公室的玻璃。
乔薇原本是背窗的，这会儿自然地向楼底看过去。
苏沐和厉航站在底下，对着她又蹦又跳。
苏沐嘴上做着型，因为并不敢出声，只有动作很用力。
不知道厉航是怎么恢复自由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这样急迫地找她。
乔薇打开了窗，向他们挥了挥手。
研究所周边又恢复了寂静。
将研究资料整理回原样，乔薇从逃生楼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