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步薇薇对这个世界的很多事,都能够无师自通。不过，真正的看到相比纯粹的“了解”,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从走近机甲研究中心大门的那刻，步薇薇就无法停止内心的惊叹。未来电影的假想在这个世界成为了真实,透明的玻璃与璀璨的宝石构建了建筑骨架，让这座大楼拥有了科技与艺术的双重美感。恒星与这个星球的距离相当接近,所以地表的气温会比地球高上五度左右。热辣的阳光经由好几层玻璃进入大厅,已经不再刺眼，更像是天然的照明。
底楼的门禁需要读取“手表”上的身份信息,到了二楼就只有DNA信息才能打开了。一楼的研究室是半开放的,二楼则是封闭的,从电梯出来，步薇薇只能看到狭长蜿蜒的过道,还有一扇扇严格安保的大门。
步薇薇仰起头,扫视一圈。
她忍不住问：“这里为什么没有监控？”
负责人回过头，向她笑了笑，“不……从你踏入这里,你就已经受到了方位的监控。我们的安保系统会自动建立你的人像模型,为你成立一个专门的信息库,无论你在这里做了什么，去了哪里,我们的系统都能够还原成影像。使用那些过时的监控摄像头,仅仅是为了节约资本。你知道的,镜头总是会给人一种约束感,这套系统隐秘的设置，才能记录下来访者真实的反应，也更方便我们找出他的破绽。那五个星球的朋友们，以为我们在机甲研制的核心问题上隐瞒了什么，他们总是不肯死心，如果没有他们的频繁来访，我们还真不会动用这么严密的安保。”
话间，负责人将手掌放在了其中一扇大门上。系统会监测他的生命信息，从他各方面的身体信息来鉴定他的身份，然后安保系统的指示灯从红色闪动着变成了蓝色，一道细的针头刺入了他的手心，在他的DNA信息也核对无误之后，他们才能踏入机甲修复室。
目前最高的机甲有整整一百米，这套机甲因为体型过于庞大，不易操作，一直放在研究中心的中央展厅。步薇薇进入的这间修复室，主要负责维修中型的机甲，墙体的高度有三十米。苏沐的贾是机甲部队的王牌机甲中体型最的一个，那天的外星人体格还比贾大了一半。
苏沐的机甲操作水平在整个部/队名列前茅，所以在她受伤之后，机甲部/队加强了对战士的战斗训练，还将几乎一半的机甲送到修复室进行维修保养。在十几台机甲中，步薇薇一眼就认出了苏沐的那台贾。相比其他机甲复杂的设计，它通体漆黑，线条简洁而优美，武器也简化了很多，比起其他机甲强大的攻击力，它在敏捷性上更有优势。
有可能是爱屋及乌，步薇薇第一眼就对这个机甲很有好感。她伸手想要碰一碰机甲的脚踝，负责人突然厉声呵斥她：“您忘了我之前和你过的吗？人造人是不能触碰机甲的！”
由于纯血人类和人造人曾经存在着悬殊的地位差距，星球人们在日常语中很少用到“人造人”这三个字。与这个人不多的谈话，步薇薇听到了两次。
她非常不识趣地追问了下去：“我很好奇，为什么人造人必须与机甲隔绝？”
负责人并不想与她细谈这个敏感的话题，然而他从她的上司那里听过她的为人，步薇薇对她感兴趣的东西一定会刨根问底。因此他只能勉为其难地向她解释。
天知道，他为什么要向一个人造人解释这些。机甲的研制从头到尾就没有人造人的参与，选择机甲战士就更与人造人沾不上边了。再了，人造人的存在是为了替人类分担劳动力，他才不信最初制造人造人的人类是为了让这群智慧生物和自己地位平等。
每年都有不少激/进的人造人提出类似的问题，负责人略微清了清嗓道：“人造人和人类的生理构造是不同的，并不只是生/殖器官上的区别，很多细的地方都有不同。机甲从出现至今都是针对纯血人类设计的，人造人是无法操作机甲的，我们是基于这一个事实，才将人造人拒之门外。”
步薇薇不为所动，她又问：“那为什么不能制造人造人可以操纵的机甲呢？”
负责人冷哼了一声，“那恐怕你要问一问自己了？为什么医学团队中，至今还没有人熟知人造人的神经系统构造？操纵机甲首先要建立神经元联结，人造人的神经系统与纯血人类不同，还需要我继续强调吗？”
他们争论的看似是机甲的设计问题，本质上还是一个社会问题。人造人最初是以附庸品的形式出现，即使经过这么多年，各方面的资源还是远远落后于纯血人类。一个没有财富积累、政/治资源的群体，是很难为自己争取到权益的。
人造人一直在追求平等的权利，这项平/权运动的潮流，在步薇薇来到之前就已经打响。步薇薇并不打算引导潮流，因为她原本就是潮流的一员。身在这股潮流，她决定去做自己最擅长的事。直到人造人的资本积累能与纯血人类平分秋色，人造人才算是取得了这场战役的胜利。
步薇薇惹恼了这位军/官，从他颠倒的话语，确认了自己很难再从他中得到有利的信息。步薇薇决定将注意力放在她最初提出的那个问题。究竟为什么人造人不能触碰机甲呢？
步薇薇看出来这个人内心是非常轻视人造人的。这一点正好可以拿来利用……
步薇薇指了指贾旁边的那台机甲，“您可以为我介绍这台机甲吗？”
她故意从他身边绕过去，他立马伸手想要拦住她，语气已经变得相当不善。
“不要在我的眼皮底下捣乱！”
步薇薇断然道，“当然不会。”
然后她甩开了他的手，重心不稳地跌到在地。她凭着本能抓住了贾的脚趾。那种特殊合金的触感不像普通的金属那样冰冷，而是温温的，仿佛是有生命的一样。步薇薇的手指感到了一阵酥麻，身体奇异地颤动着，紧接着她的视线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有那么一刹那，她是居高在俯视这间房子。
“您越界了！”
步薇薇成功地触及到了这位军/官的底线，那位并不管她有没有站稳，飞起一脚踢开了她的那只落点可疑的手掌。在惯性力的作用下，她整个人都跌在了地上。步薇薇抬起头，看见贾的电源灯晦暗地闪动着。可它的动力装置明明被拆解了，摆放在另一边。
步薇薇手脚没有什么力气，甚至很想现在就去睡觉。于是她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抢在军/官转头查看贾之前，阴沉地道：“恐怕您要为您的无礼给我一个解释。”
贾的电源灯很快熄灭，步薇薇便松了一气。
她与这位军/官闹了个不欢而散。手掌伤得很严重，摔倒在地的时候，身上其他部位也挫伤了。实验室的研究员好心地将她送出了研究中心的大楼，步薇薇在路边的便捷医疗站清理了伤，并没有回家，而是调头去了公共资料厅。
那里可以查阅到机甲的公开信息，贾作为一个典型的机甲案例，一定不缺少明文的资料。
步薇薇如愿从一号接待员那里拷贝了相关的报道。
资料厅有一套传感装置，可以将不那么复杂的信息直接复制到大脑，收费只有三十个星球币，以致于步薇薇花了十分钟才谢绝了接待员的强烈推荐。这是步薇薇意想不到的一个难关。
步薇薇在资料厅找了个地方坐下，就打开“手表”的投影功能，一目十行地阅读贾的信息。
贾是初代机甲的改良产品，相比后来的三代四代以及现在的五代机甲，它的工艺可以用复古来形容。但就是这样一台技术不怎么先进的机器，遇到了苏沐这样一个适配度超强的操作员，硬是在机甲革新换代的潮流中生存了下来。
苏沐曾经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过，贾的基础性能和其他机器是一样的，并不存在缺陷。贾最大的问题是远距离作战上无法装配新机甲那样多的武器装备。因为她擅长的本来就是近战，这个问题并没有那么严重。它使用的打击装置是合金枪，并非是导弹一类的易耗品，不存在新机甲的负重问题，可以最大限度地确保机甲的敏捷度。
读到报道中的其中一行，步薇薇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刚才她感应到的视角，与贾“眼睛”的高度是不相符的。而这篇报道明确地写了，贾的视觉捕捉系统是安装在它的胸处的。
所以……她真的是只摸了贾一下，就与贾建立了瞬间的联结？
那还是在动力装置被拆除的情况下啊。
难道这就是人造人被限制接触机甲的真正原因吗？人造人只靠物理接触就能与机甲建立联结，这可比他们成天挂在嘴上的“神经元联结”要简单太多了。
步薇薇对这个观点还是抱持了怀疑。
她不相信，除她之外就真的再没有人造人接触过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