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充斥了整个缝合室。
头顶的手术灯光冰冷地洒下来，惨白惨白的，照射在鲜血上形成巨大的视觉冲击。
路衍浑身不自觉地发抖。
白色的卫衣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血迹，一片一片地殷开，如冬雪中的红梅。
她坐在凳子上，将双手前伸，放到铺着医用一次性床单的病床上，袖被人卷了上去，伤依然在流血，双手看起来触目惊心。
“右手伤的比较轻，但左手伤到了浅掌动脉和指动脉，需要缝合。”
“不缝。”路衍拒绝得斩钉截铁。
医生提高音调反问，“不缝怎么止血？伤怎么恢复？”
路衍依然坚定自己的想法，“就是不缝。”
这回医生急了眼，抬头看她身后的徐闻谦，呵斥道，“家属不赶紧劝劝？伤到了动脉，已经是不得不缝合的情况了，怎么能不缝就不缝？这都流了多少血了？没个数吗？”
徐闻谦半蹲下身，看见路衍眼里氤氲着水汽，知道她疼得厉害，但依旧尊重她的选择，语气缓和，“你确定不缝合吗？”
路衍不理会他的目光，只是轻轻摇头，然后重复，“不缝。”
“那就尊重她的想法，不缝。”
医生气得发抖，“血管断了，不缝合很难吻合恢复，不管缝不缝都会留疤，这下明白了吧？”
路衍双手抖得厉害，沉默许久，她才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开，“我是学法医学的啊，我以后还要握手术刀。”
后面的话她没有，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没等医生开补充，徐闻谦就已经解释了起来，“缝合手术只要不伤到神经就不会有所影响。就算是伤到了肌腱和神经，恢复好了一样可以当外科医生，更何况是法医。”
路衍不再坚持，“那缝吧，不要打麻醉。”
打麻醉怕伤到神经。
医生虽然明白了路衍的顾虑，但依旧担心眼前的姑娘是否能够忍受得了不打麻醉的痛苦。他进行完缝合的前期工作，对徐闻谦嘱咐道，“你摁着点她，别让她乱动。”
徐闻谦起身站到路衍身后，声线清浅，“疼得厉害就叫出来。”
路衍却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语气轻飘飘的，听得出来放松了许多，“我才不会。”
银晃晃的针触碰到了皮肤，路衍的眼睛突然被一只大手蒙住，遮挡了她所有的视线。
下一秒，冰冰凉凉的触感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所有的话语被她压在嗓眼，路衍咬住双唇，手不自觉地就想动，然而还没来得及，就被徐闻谦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摁住。
如凌迟一般绵延无尽的疼痛一下下撕扯着路衍的神经。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徐闻谦掌心里传来温热的感觉，他没有动，只是轻轻笑了笑，“刚才的英勇无畏呢？怎么哭了？”
这下路衍哭得更厉害了，“你不打麻醉……缝一个试试……站着话不腰疼吗？”
他哄她，“很快就好了。”
*
“去打个破伤风，保持手术部位清洁，一定避免手术部位沾水，按时服药，按时来医院清创换药，忌。”
徐闻谦记下注意事项，淡淡地看着怀里意识不清的路衍，犹豫再三，还是没叫醒她，起身，顺势将她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车辆从医院开出，汇入车流之中。
*
路衍梦见自己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惨白的手术灯照在她脸上，无数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
耳边是嘈杂的声音，医用机器的滴滴声，医生们的话声，交织混杂。
“报告，病人心率不齐，呼吸系统衰竭。”
“胃部出血。”
“中央喷射性出血停止，扰动脉搏动消失。”
……
路衍从梦中惊醒。
她下意识抬手去看，双手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纱布，血迹也被清理干净。
她极其艰难地坐起身，环视四周，陌生的一切让她无法从模糊不清的记忆里得知有关信息。
这是什么地方？
昨晚包扎伤到一半她就不太清醒了，之后朦胧中还听见了医生的医嘱，好像还被人带着去打了针，至于陪着自己的人，从始至终一直是徐闻谦。
等一下，这是徐闻谦的家？
路衍还没回过神，门就被推开，她和徐闻谦四目相对。
这还真是……徐闻谦的家。
徐闻谦裹着浴袍，头发湿漉漉的，似乎还挂着水珠。最要命的是，浴袍比较宽松，腰部那一根带子他也没正儿八经地系好，里面胸膛的光景若隐若现。
他的目光投过来，路衍瞬间红了脸，扑腾一下钻进被窝，将自己蒙的严严实实。
“你你你……进房间不先敲门的吗？”
路衍懊恼的声音从被子里传了出来，徐闻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然后将浴袍收紧。片刻，又抬眼看了看床上那一团鼓鼓囊囊的山包，走到衣柜旁，干脆利落地扯掉了浴袍的带子，旁若无人地换起了衣服。
路衍缩在被窝里听着徐闻谦换衣服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动不敢动，又羞又恼。
那边徐闻谦慢条斯理地扣着衬衫的纽扣，声音不急不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好像是我家，我的卧室，还有我的床。”
完还犯规地笑了一声。
躺在他的家、他的卧室、他的床上的路衍快喘不过气来。
又过了一会，她问徐闻谦，“你换完衣服了吗？”
徐闻谦答，“换好了。”
路衍没再去看徐闻谦，掀开被子，心翼翼地起身下床。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路衍，“我看我还是先下楼去。”
徐闻谦笑，“请便。”
两人一起下了楼，路衍钻进卫生间想好歹洗漱一下，结果发现自己的两只手现在连这种最基础的简单操作也无法完成。
路衍对着镜子里乱糟糟的自己露出一个难过的表情。
一分钟后，她认命地从卫生间走出来。
徐闻谦坐在餐桌旁，朝她示意。
路衍走过去。
“谢谢，昨晚麻烦你了。”
徐闻谦淡淡地笑着，“还好，我把医生的医嘱和开的药都放进了子里，你自己看好上面的用法用量，然后多注意些。”
“谢谢。”
“关于拆快递的常识问题，相信你已经以血的教训牢记于心了。”
路衍抿唇，辩解一句，“我只是昨晚身上没带钥匙什么的，谁知道恰好有人在里面放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