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衍本来的预想是明天才能见到警察的，没想到吃过午饭就在病房里看见了便衣的卫朗和乔易泽。
惊讶过后路衍迅速回过神来，招呼两人坐下，心里默默盘算他们是为哪件事而来。
乔易泽温和地笑了笑，问候她，“好些了吗？”
“没什么伤，”路衍轻轻笑笑，一抬眼就看到了推门而入的徐闻谦，朝他眨眼睛，“回来啦。”
徐闻谦淡淡地扫过病床旁的两人一眼，随脚步将目光移到路衍身上，在另一侧坐下，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乔易泽看见徐闻谦也没有过多的动作言语，他只是绅士地微笑着，讲出自己的意图来，“今天不是笔录，不用紧张，只是来问你之前和死者的谈话内容，我们在学校监控里发现你与死者两天前见过面，所以才来问一问你。”
乔易泽的“不用紧张”完是公式化开场白，因为路衍没显露出半分紧张，她礼貌带笑听完他的描述，话语权移位，她不急不缓地道，“我前天晚上嗯……就是两天前，收到一个快递是他送来的，快递盒子里只放了一排刀片，然后把我的手伤成这个样子。”
路衍象征性抬了抬手给他们看，然后接着，“至于谈话内容，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是正常的快递签收程序，你们如果想知道我也可以述一遍。”
见乔易泽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的神情，路衍试探着问道，“所以，他真的是快递员？”
乔易泽点头，“嗯，已经核实过了。”
路衍略有些吃惊，还真是快递员，那他的死是怎么回事？尸体出现在学校垃圾桶里，还有那个仰面朝上的姿势该怎么解释？被人胁迫后杀害？
脑中灵光一闪，路衍大胆地做出了猜测，因为是猜测所以语气中有些许开玩笑的意味，“所以你们不会还想告诉我，他是自杀吧？”
“虽然有些地方解释不通，但从法医角度来，的确是自杀。”
印证了路衍的猜想，她反而情绪不高。
“所以我还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的话，你们尽可以来找我。”思索许久，路衍发觉自己只能这样。
乔易泽不再发问，站起身示意卫朗，“嗯，那你先休息，我们改天再来。”
路衍目送两人离开，“嗯，那就改天见。”
病房的门开了再关上，重归寂静。
路衍去看徐闻谦，他正蹙眉思考着什么，感受到她的目光便收了思绪，听路衍，“从刚才他们进门问我问题却不要求你回避开始，我就想到了案件的性质问题，真是杀人案的话，我应该排在嫌疑人一列，但你也看见了，态度可以算得上敷衍了。”
“嗯，”徐闻谦应下，“不用多想了，办案的事情交给刑警吧。”
路衍长叹一气，慵懒躺下，“没办法，神经绷得太紧了，总是头脑风暴。”
“虽然我以前总觉得最怕的是事前不必要的担心，但实际上就是事后的担心又太晚。人类行为分析在刑侦领域的应用更偏向于在悲剧发生前阻止凶手，将伤害降到最低，所以有些事情不能够单纯划分到事前事后。”
路衍心中默念着他开头的那一句话，不禁感叹两个人之间有太多相同的观念，接着徐闻谦的话继续补充，“因此呢，需要足够且准确的注意力敏锐地将真相揭开，而不是无所谓又多余的担心。”
徐闻谦顺势嘱咐道，“嗯，所以在线索不清明的时候，你不必费心，先安心养好身体。”
路衍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明白了，那我先睡一会，你记得叫我。”
徐闻谦轻声笑道，“嗯，睡吧。”
他调整好床头的高度，然后又拉上了窗帘，看着路衍闭上眼睛进入了状态，就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又坐下。
尸体，绑架，车祸。
是想要唤起路衍的什么记忆？
这一系列动作的目的性太强了，让人不怀疑都难。
病房里的光线幽暗，细碎的阳光困难地挤进来，笼罩在徐闻谦身上，像是上帝在尽力给予孤独天才以温暖，在黑暗中始终赐予他一线光明，不舍他的世界单调凄冷。
徐闻谦的眉眼里被温和的阳光轻吻着，眸中映着断断续续的光线，目光淡然而冷静，专属于他的理性也轻而易举地自眼底流淌。
那里如同一汪平静得湖，在遇见路衍之前湖面清平如同在寒冬里冰封，而现在，湖终于与溪连通，湖水得以流淌，也终于有了波澜。
她虽不是他世界里唯一的色彩，却是他唯一的知音，她能够明白他内心的孤独，所以才能够让他瞬间动了心。
徐闻谦想起在美国时曾有许多姑娘拦住他对他表露心迹，他一一拒绝后被研究所里的同事追问他对于感情的态度，那时的他，
“感情是高压危险品，一旦触碰就无法逃脱，不管电流窜过身时有多痛都无法主动松手。除非有一个人救你，但他必须以睿智的方式，如果空手而来，结果只有两个人痛苦一生。”
现在想来，许是给自己预言了吧。
视线停在指尖的那点阳光上，徐闻谦动了动手指，动作似要驱散，却反手让阳光落在了掌心里，轻轻地收紧拳头，想要把光亮困在手中。
阳光从掌心中一跃而出。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无声的笑意过后，神情又恢复了一片平静，心底有大片大片孤寂如墨晕染开，逼他站在这世界的边缘。
很久之前他曾在彻夜难眠时过，如果爱能够救赎我，我愿以命相赴。
如今没有彻夜没有难眠，爱未必能够救赎他，他却先作了赌注，要成为路衍的救赎。
床上的路衍以一种极度缺乏安感的姿势睡着，即便在睡梦中她依然不安不适，缩成一团，眉心紧皱，像是做了噩梦。
徐闻谦轻轻攥住了她露出被子的手，她手冰冷，拿在手里的温感像抓了一把雪。
路衍的眉终于舒展开，徐闻谦默叹一气，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
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你如此恐惧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