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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成皋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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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望着成皋逶迤而去,翌日辰时,抵达成皋城。

林于海从醴中得知应珑特迎之事,并未什么,只点了点头,却在醴看不见的地方,将应珑狐疑的打量几回。应珑只作不知,随他看去,眼下他军务繁忙,纵使猜出她私自出营,还在外招摇撞骗,他也无暇整治她,至少,不能当着醴的面打他自己的脸罢。

这样一想,她更觉有恃无恐,所幸昂首挺胸,跟着大军大步入城。旁边一人见她如此的“意气风发”,心道活见鬼了,这成皋已危在旦夕,这位迎军特使还能有这份精气神,着实不一般,人穷山恶水出刁民,这成皋约莫也是够穷了,才叫人这般的不知死活。

当然了,他这些话应珑是听不到的,即便听到了,她大概也是赞同的。她正忙着用余光关注林于海,见他看了她半晌,而后收回视线,与醴相携一道当先入城去,她这才将心部放下来。

入城后,众人紧赶着安营扎寨,自是一通忙乱。

算算日子,韩军在成皋城外已悄无声息的待了六日,意图不明,成皋城城时刻戒备着。在这一紧要当头,应珑却被醴派去军需营。她心有不满,却也无可奈何,谁叫人官大呢,整治她易如反掌。

她见左右无事,便去找刘荇吹牛斗嘴。

然而,醴军入城不久,尚未休整,忽闻报韩军军开拔,不到一个时辰已扑至成皋城下,紧接着便挥师攻城。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匆匆命手下大军上城迎敌,让成皋军退后待命。

林于海跟着醴在城上观战。

此时的成皋城下,十万韩军蜂拥而至,浩浩荡荡如乌云蔽日。林于海见韩军将至射程以内,忙下令弓箭手速速准备,醴却阴声阴气的喝止他:“林大人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林于海这才知晓面前这醴都尉不是个善茬,连连自责:“卑职该死!请醴都尉主持大局,请醴都尉下令!”

醴这才满意了,扭头望向城下,神色倨傲的嗤笑几声,不屑道:“韩军近年来孱弱不堪,被我大魏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今日居然还敢送上门来。醴某不信他初出茅庐的谢承聿能在我手下反了天!传令下去,弓箭手准备!”

“诺!”

“放箭!”

随着醴一声令下,箭如雨点射向韩军阵营。

韩军阵前,两排十六石巨驽成雁翼形展开,驽上的箭头裹着油布正熊熊燃烧,驽后的弓箭手个个膘横体壮,一身筋肉虬结,莽力劲迸。

随着阵后号令之人高呼一声“放”,密密麻麻的火矢破开天际,呼啸着飞向成皋城,先后落在城墙与城内。霎时,成皋城内火光一片,城墙上更是大火连天。

醴军本是连夜跋涉,疲惫不堪,又临时上阵,弓马未齐,韩军强弓劲弩的声威,令其瞬间自乱阵脚。

醴惊骇的望着城下的火弩阵,面容失色大呼:“传闻韩人素来善射,果然不假!眼下可如何是好?”

他这厢急得似没头苍蝇般乱飞乱窜,那厢的韩军已趁势冲破他手下大军的箭阵防线,甲兵与战车也纷纷推至城下,大批兵士开始堆土山攻城。

醴军见状更是急得眉毛胡子一把抓,匆忙命人加快箭矢,朝城下乱箭急射。这般没章没法的乱打一气,韩军没射中几个,却叫自己的兵士慌张无措。

不久,攻城木轰响了成皋城的大门!

醴军兵士被这震天的响动吓得胆儿发颤,腿下发软打颤。胆的几个不慎从城墙上跌落下去,被地面韩军高高竖起的戈矛戳成烂筛子。众人从城上望下去,那等惨状叫他们又是一通心惊肉跳,士气什么的早已飞得无影无踪。

城下韩军却鼓鸣如雷,士气高昂。兵士借由土山,顺着云梯、吊索、攻城塔攀缘直上,攻抢城楼。

林于海在城上看了半日,再也忍不住,大着胆子对醴进言:“醴都尉,城上备有巨石与滚油桶......”

醴这才回过神,忙命人准备石阵与油桶阵。然而,不待他们将巨石与油桶升上垛,韩军已猜出他们的用意,也将投石车推至城下不远。紧接着,千钧大石如炮弹一般纷纷飞上城墙,转瞬又将城上兵士砸死砸伤无数,还砸烂许多滚油桶,城上的火势又扩大几分。

醴吓得六神无主,号令众人速速砸下巨石与滚油桶,也不管城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此时,城下的韩军已放缓攻抢城墙的势头,只待醴军这一波石阵与油桶阵过去,再重新攻城。城上砸下的巨石与滚油桶多数落了空,虽然也砸落、烧伤一些韩军,却远远未伤及根基。

不久,城上已无石可投,韩军的攻城鼓令猛然又大作,城下的韩军大批大批的杀上城去,争先恐后,莫有后退者。城上士兵见韩军如狼似虎一般攻上来,心知再无退路,便也存了死志,奋力上前与韩军砍杀起来。

如此,双方鏖战一个多时辰。最终,醴军溃乱不敌,三万人死伤大部,醴不知所踪。

眼看成皋城即将落入韩人之手,林于海紧急率领成皋军出击。

这时,韩军阵后的主车之上,谢承聿长身而立,臂擎一把偃月弓,缓缓弯弓搭箭,星目微睨,弓满弦张处,便听‘倏’的一声,箭如流矢,破空而去,划出一道悠长的弧线,牢牢钉入成皋城上的旗杆,箭尾犹自颤抖不止。

继而,便听“咔嚓”一声,碗粗的旗杆由内向外裂开,“魏”字大旗轰然倒下!

成皋城上一片哗然。

韩军不给魏军丝毫喘息的机会,军鼓大作,又一次疯狂的攻城战打响了!这一回,韩军投入大部兵力,紧急攻城。林于海下令员死守,旦有后退者,斩无赦。成皋将士只得齐心协力,死守阵地。双方陷入苦战,战况惨烈无比。

好景不长,成皋军中突然传来急报:“报!城内发现大部韩军,自城墙内一角的地道涌出!”

腹背受敌,兵之大忌!林于海神色剧变,原来韩军蛰伏数日不动,竟是暗地里掘地道去了。

“谢承聿这厮果然狡诈!”林于海愤恨不已,将韩军主将暗骂一通,匆匆命令偏将率部众前往拒敌。

未几,韩军鼓令再动,在北城门与南城门也同时发动进攻。情势愈发严峻,林于海只得再度调兵遣将。如此一来,成皋军在主城们的兵力锐减。韩军抓住此等良机发动强攻,一鼓作气终于攻上城墙。成皋军守城优势一失,登时被冲上来的韩军杀得丢盔卸甲。

不多时,北城门与南城门也被攻破,成皋城几乎已是四面楚歌。

少时,成皋军中又有人大呼:“东北城门未遇袭,我等速速前往突围逃命!”

成皋军本已人心惶惶,此时听闻还能逃命,众人急欲弃城突围。林于海暴怒,立斩数人于刀下。然而军心已动,仅凭他一人之力阻挡不了大势所趋。

众人撇下怒吼不断的林于海,涌至东北城门突围。没了死守的信念,再被突然窜出来的韩军堵在城门,又被城内的韩军围住绞杀,成皋军溃不成军,兵败如山倒。

林于海死守城上不肯撤退,很快被一众韩军围住捉杀。未几,他身中无数重创,却无暇顾及伤处,只知不停的杀向面前围攻的众人,直杀得披头散发,浑身浴血。

他挺枪挑飞面前一人,趁机回头望去,发现他手下仅剩的万余人被韩军堵在城门前后夹击,被砍作一堆尸山,他目眦尽裂,“噗”的一声喷出大血来。

他回望着硝烟四起的成皋城,只觉万念俱灰。终于,他仰天痛呼:“谢承聿阴险之极!成皋亡矣!”

罢,他提起手里缨枪,倒转枪头,狠狠刺入自己的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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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皋城被攻破之后,韩军在城内四处追杀魏军余部。百姓慌乱奔逃,城内混乱不堪。

应珑与刘荇于城破之际,混入乱民之中,东躲西藏,伺机出城。忽的,前方巷内奔出几人,被身后的韩军追击得抱头鼠窜。应珑定睛一看,那逃窜得最卖力之人,不是醴更待何人?

醴也看见她,犹如看见救命稻草般两眼放光,飞也似的奔将过来,躲在她身后。应珑冷眼瞧着他这般狼狈之态,本不欲理会,可不待她走开,一节指粗的长鞭已悍然攻至她眼前!

她急忙往后仰倒,险险躲过这一鞭,顺势踢起地上一截断矛射向来人的手腕。那人腕上吃痛,鞭子撒手,却毫不示弱,近身再攻,一路拳脚舞得虎虎生风,直取她各处要害。

“硬茬子!”应珑暗暗吃惊。

没记错的话,此人正是韩军左将军牟郇。温县一役,此人在阵后助谢承郁发号施令,并未下场。

应珑与时万习武,除了自身的身法灵动外,走的也是刚武的路子,拳脚自不在话下,虽在力气上有微许欠缺,但胜在身形灵活,在牟郇面前丝毫不落下风。两人你来我往,斗了几十个回合依然难分胜负。

醴见那牟郇奈何不了应珑,心生大意,愤愤呵斥:“牟郇,你追着醴某不放是几个意思?白瞎了你这对招子!”

牟郇怒哼一声,身后一众韩军立即上前将几人团团围住。登时甲戈铮铮,矛殳相向,醴惊得心惊肉跳,生怕下一刻他便作了乱军之下的亡魂。他忙不迭向应珑求助:“应庚辰,本官升你为卒长,你速速助本官出城!”

应珑睨他一眼,懒得搭理他,继续神贯注的对付牟郇。

醴见她不答话,又喊道:“是广武军卒长!驻广武城,再不用东奔西走了!”

“唉!”应珑心下一片黯然,那也得看她今日能不能活着回去了......

她咬咬牙,硬打起精神来,手中招式急变,虚晃一掌,而后迅速掠向一侧。牟郇在她身后紧追不舍,抡起一记重拳,直中她背心。

应珑被这一拳击得朝前猛扑一个踉跄,喉咙微甜,嘴角溢出血流。她不假喘息,双指如电,连取眼前一韩兵的人迎、膻中穴。那人应声软倒,应珑将那人打横捞起,运起蛮力抛向牟郇。牟郇抬足劲扫,将那人远远踢开。应珑脚下陡然变步,如影随形欺近他,不待他出招,抬手便掷去一物,直取他眼庭。牟郇知晓厉害,匆匆侧身急闪,尚不及回头,一柄窄韧匕首已扣至他项下。

那匕首隐约若现,直到皮肉挨上那刀刃,牟勋才觉察出危险,急忙刹住身形,这才没被那匕首将脖子割断了去!

他惊出一身冷汗,再不敢动弹。

应珑好不容易制住牟郇,正待松上一气,却见面前一众韩军个个对她怒目相向,还渐渐围将过来,更别提给她让出一条退路了。她心道这牟勋的命竟如此不值钱吗?

醴看出她心中的犹豫,声对她道:“要想震住他们,你这般‘慈眉善目’的模样恐怕不成......”

应珑“哦”了一声,似有领悟。

于是,为了让自己看着更凶神恶煞些,她将嘴角的血迹抹了一把在眼眶周围,使劲将双眼睁得圆圆鼓鼓,这才冲着面前包围的韩军恶声恶气的吼话:“都给老子让开!”

韩军依然不为所动,反倒围得越来越紧了。

应珑惊怪不已,扭头看向醴。醴与刘荇瞧见她脸上的模样,登时哭笑不得。原来她将双眼抹得血红一片,看着确实有些狰狞,却更像被人按在地上打肿一般,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韩军会怕她才怪!

牟郇见她与醴嘀咕不停,趁机想要反抗。应珑咬牙将问天往前一送,他颈上顿时血流如注,围着的韩军这才看出她手中的乾坤,慌忙让出路来。

“原来如此!非要我动真格你们才知害怕,这不是讨打是什么?”应珑暗道。

她扼着牟郇迅速退出包围,往东北城门方向而去。醴与刘荇两人三步并作两步紧紧跟上她。

东北城门早已被韩军攻占,满地尸骨尚不及处理,乌压压的堆在两旁,血流淌得遍地都是,腥气扑鼻而来,叫人几欲作呕,入目只见一片断肢残骸,令人不忍直视。

应珑胸腑为悲怆所填满,将她压抑得透不过气。

她狠狠淬一血沫,扣紧牟郇,领着醴与刘荇走向面前一众韩军,一步步走向远处那城门。

前方,韩军主将谢承聿端坐于马上,赤缨兽绶,剑眉入鬓,正遥遥望着应珑几人,面上神色不明。

醴远远望见这杀神,已怯了八分,再瞥见他一手按向鞍上的大弓,登时吓得腿肚子直打哆嗦,失心疯般的大呼大叫:“谢承聿,你这背信弃义的狂徒!”

应珑也看见谢承聿那弓,忽的想起有人过,几个时辰前,便是此人一箭射断城墙上的醴字大旗,她不觉心生惧意。已而,她又想起日前从温县逃离时,城楼上那个遥望着她的黑影,手中便有这样一把大弓,如今看来,那人定然也是谢承聿无疑了。

她顿生后怕,若他当时没放下那弓,而是射出一箭来,那她岂能还有命留到今日?

她暗呼“好险”,正寻思他那日为何要放过她,醴已吓得瘫软无力,一头歪倒在她身上。她见此人如此不济事,想起自己之前还连番被他欺压,不禁暗叹世事弄人。

“你给我起开!”她收起心神,一脚将醴踢起来,加快步伐,朝城门走去。

不多时,几人行至谢承聿跟前,牟郇突然朝谢承聿大呼:“将军,末将该死,有负您重托!此人阴险,万不可纵虎归山!”

罢,他引颈欲要自尽于应珑的匕首之下。应珑忙撤下匕首,另一手狠敲他颈后哑门穴,他应声软倒,这才没死成。

应珑吃力的将他捞起来,嘴里埋怨道:“堂堂一员大将,怎么也这般寻死觅活的?我一不取你性命,二不辱你名节,你为何还想不开?”

韩军的郝、厉二将也在场上,厉富山闻言道:“你们魏君背信弃义,仗势欺人,九年前纵军屠城,杀我丘城十万百姓。你觉得,我们还能信你这魏人么?”

拿郝弥脾气极有些火爆,直接吼叫起来:“魏人都该杀!将军,待末将把这几人剐了烹油!”

韩军齐声高呼:“大善!大善!”

应珑听得这等声势吓得汗毛根根倒竖。郝弥长得一副能吃人的蛮横模样,上一回又在她手下吃了大亏,眼下指不定真的能将她烹吃了。想到这里,她惊出一身豆大的汗珠子来,握着匕首的手也不停颤抖。身后的醴已是两股战战,委顿不起,刘荇亦是脸色苍白,惊恐万状。

三人都吓得魂飞天外,回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暗呼:“余命休矣!”

少顷,马上的谢承聿却突然冷冷的开了:“无妨,让他去送个信也罢,我到广武取他命不迟。”

应珑闻声抬头看过去,便见那马上之人眼中射过来的锋芒如割草芥一般犀利不仁。

她只觉平生大辱,却又奈人不何,只得生生憋住喉间涌上来的一老血,低头疾行,待出得成皋城后,要了三匹快马,打马急奔五十里放下牟郇,匆匆领着醴、刘二人奔广武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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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魏文侯四十年,十月十五,韩军突袭成皋,成皋城陷落,魏军三万五千人战死,尉丞林于海自戕,应珑携援军主将醴东逃广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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