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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梅林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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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珑随寺人在魏君的宫内曲曲折折走了一段极长的路,最后才至魏君日常理事的辰幕殿外。寺人进去通传,应珑在门外等候。

她左等右等,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不见传见,心中那点紧张已被磨得不见几分了。她百无聊赖,又见无人顾及她,便四处漫走几步。

辰幕殿的后方是一处很大的园子,也不知能工巧匠们费了什么心思,眼下正值深冬时节,园内却万木不朽,入眼尽是一片盎然的绿意。应珑被这奇景吸引住,不知不觉走入园子的深处。

她绕过一大片精心雕剪的乔叶木兰,眼前出现一眼望不见边际的胭脂梅海。此时正当花期,万艳竞放,暗香扑鼻。四下里幽然无声,唯有梅瓣随风铺撒的沙沙轻响。

应珑正细细闻着梅香,忽闻远处传来清玉般的丝竹之声,她心下好奇,循声走过去。不久,便见梅林尽头卧着一湾浅水,水流不冻,岸上立有一角亭榭,有人正于那亭中煮酒烹茶。

应珑顿觉干难耐,犹豫几许,还是动身走上前去。

那亭内坐有几人,其中一人居中南向席坐,余人则席坐两旁。数名寺人与乐师侍立在旁,亭外另有大队侍卫待命而立。

再看那居中之人,虽是简单的褒衣博带,却难掩其威严与尊贵,余人大多对他毕恭毕敬,唯有左座一人虽然模样恭谦,神态间却隐隐有一分自恃。

未几,应珑又看见居中那人裳下微露的一双赤舄,心道此人恐怕便是魏君了,让她在殿外白白等了一个时辰,自己却在这林中宴饮作乐,真是可恨!

她心下默默腹诽,正犹豫是否要继续上前,这时,侍卫已发现她,迅速围过来,又是不由分的将她擒住。应珑对这等做法已见怪不怪,所幸束手就擒,由着他们将她押至那居中之人的跟前。

她在那人座前直挺挺的跪了半晌,跪得她心里已开始发慌,那人才缓缓的开问道:“你便是应庚辰?”

“的正是应庚辰应珑。”应珑恭恭敬敬的答道。

“起来罢。”那人话虽简单,言语里透过来的威压却叫人不得不敬畏。

应珑忙起身立于一侧,手心已被汗水浸湿。那人给她的这个下马威,果然奏效!

那人面上神色不显,接着又道:“你不在辰幕殿外候着,却私自跑到这园中来,莫不是觉得寡人怠慢你了?”

此人果真是魏君!

应珑虽对他心有不满与愤恨,但再怎么,他乃是一国之君,随手便能捏蚂蚁一般捏死她。眼下他话中之意明显不满,应珑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来,“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一面绞尽脑汁想着开脱之法,一面战战兢兢的道来:“君上恕罪,的该死!的远远瞧见梅林上空升着一团瑞气,久久不去,间中隐有王者之仪,的被那威仪吸引,心生向往,不知不觉来到此地,冒犯了君上。常言道,不知者无罪,还请君上饶了的不知之罪!”

魏君神情玩味的瞧着她话,久未作声,最后,却转向左侧那人,道:“此人确有几分聪明,也不枉许多人为他求情。姜公子,你是吗?”

“魏君的是!”那人谦虚道。

应珑听这声音有些熟悉,抬头望去,发现适才那话之人却姜韵城!

她暗吃一惊,姜韵城不好好在邶城待着,为何跑到魏君的宫中来了?

姜韵城对她的视线有所察觉,也回头斜斜的瞧着她,那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这时,魏君与其右座为首之人也回头将应珑打量一番。

应珑不愿再与姜韵城搭上关系,匆匆低下头,只作不识。

稍时,便听姜韵城惊喜的对魏君道:“韵城听闻吴大将军近日在河西又连获大捷,将秦人杀得闻风丧胆,退守雒水。眼下,河西地区已部并入大魏疆土,真是可喜可贺!”

魏君脸上露出几分客套的喜色:“起能征善战,姜公子的神兵也为他添功不少!姜公子为寡人计,寡人焉能不谢?来,寡人敬公子酒!”

姜韵城连称不敢,当先一饮尽。

未几,他又道:“韵城日前得到消息,中山余党与赵君私下接触频繁,顾城恐怕不太安稳啊......”

魏君闻言并未接话,只轻啜一酒,过了片刻才不咸不淡的道了句:“此事寡人已有耳闻。”

姜韵城见状顿默几瞬,暗吸一气,冲淡胸的忿闷,这才又挂着笑意将话详尽道来:“三年前,中山与赵人连番交战。那中山国位于赵地腹内,赵君一直将其视为囊中之物,却苦于兵力不盛,无法遏制其崛起,便求魏君您发兵相助。您派乐大将军与吴大将军领兵前往,一举灭掉中山国,并将中山之地占下。赵君一无所获,他心中定有不甘,而后又因为齐国田氏禀丘一事,对您更是怀恨在心。

“话齐国今岁乃多事之秋。岁初,齐宣公薨,子吕贷嗣位。贷荒淫嗜酒,不勤于政。随后,齐相田悼子病卒,田悼之弟田和为相,田氏内部大乱,田会叛出,占据卫国廪丘一带,并以其作赔投靠赵人。此后,田和一人独掌大权,齐公吕贷沦为傀儡。田和还曾扬言要将齐公迁往东海岩崖,只给一座城池作为食邑,后经众臣苦劝方才作罢。

“随后不久,田和命田布率军攻入禀丘,赵君无力拒敌,便又请君上您与韩君出兵相助。虽然田氏与魏君您一直私交甚好,您却深谋远虑,当机立断,派翟角翟大将军率兵出击。魏、赵、韩三国联军与齐军在禀丘大战一场,田布败走,君上您就此拿下禀丘,势力逐步往卫国东北部重镇陶、朝歌及其都城濮阳渗透,拔取邻近的赵人主城中牟城亦是指日可待。韵城有生之年若能目睹这一盛事,死亦无憾了!”

姜韵城这一番话出来,魏君脸上淡然的神色终于挂不住了。

姜韵城暗暗瞧着魏君的神情,缓了缓,接着再道:“禀丘一战,赵、韩两家空手而归。且不论韩君,那赵君赵籍原就气量狭,在您这儿屡次吃了闷亏,定然心存恨意。眼下中山叛党之乱,恐怕便是他暗中勾结中山公姬桓所为。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便是要助姬桓复国,驱逐您的势力,再伺机独吞中山。韵城猜测,此番他必会力一搏。魏君您莫怪韵城的话不中听,狗急了还会咬人。此事,您还得慎重对待才是!”

魏君听完后半晌不语,只用锐利的眼神在他脸上反反复复的扫来扫去。

姜韵城端坐不动,笑意吟吟的任由他打量。

良久,魏君终于将视线缓缓收回去,抬了抬眉,笑道:“姜公子果然知之甚多!没错,赵籍胸无城府,更无自知之明。寡人已命乐羊回援中山,此番务必斩草除根,铲除乱党势力,寡人还要在中山设郡,叫他赵籍永无宁日,再不敢与寡人称敌!”

姜韵城适时的拍响马屁:“魏君运筹幄,决胜千里,韵城佩服之极!”

魏君似乎也有几分自得,轻晃着头接着又道:“乐羊日前上书,称他军中急缺趁手的兵器。姜公子,此番还需你为寡人分忧,两个月内调制三十万件兵器运至顾城,你可能做到?”

姜韵城似乎等的正是这句话,信誓旦旦的保证:“魏君请放心,韵城定力以赴,两个月内,三十万件兵器必一件不少的摆在乐大将军的大营里!”

“如此甚好!”

“魏君几员大将皆是当世豪杰,羡煞旁人呐!”

“哈哈!翟角勇武,乐羊赤衷,卫地与中山有他二人坐阵,寡人放心。来,饮酒!”

两人举酒相庆,对饮甚欢。

少顷,魏君右方为首之人犹豫着开道:“君上,秋汛过后,邺城水患忽见大涨,眼下水已灌城。若再不治住大水,邺城恐怕不保。赵人多年前丢掉邺城,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此番定然要借机进犯。邺城一失,他们必会据着漳水之险,切断我中山之路,届时,中山只怕得拱手让人啊!”

魏君神色弗悦:“不是已派贾齐过去吗?怎么回事?还没起色吗?”

那人叹着气声的答话:“贾通判到了邺城,想尽办法也无力治住水患,唉......”

魏君勃然大怒:“三川大旱才过,韩人趁机夺了寡人两城,今邺城大水又起!治了这么多年,毫无成效,你们是怎么当差的!”

那人惶恐的拜倒在地,连称万死。

姜韵城见状连忙打圆场:“魏君息怒!韵城听闻邺城水患由来已久,此等天灾异祸,常人定然难以抗衡,我相信李丞相他们已尽力了。世人盛传,李丞相竭股肱之力,领理百官,辑穆万民,辅佐魏君您开创了这太平盛世,立下数十年的霸业。近日,韵城游历魏地,亲眼见证了李丞相变法维新、选贤任能、尽地力之能等诸般良策所带来的显著成果。如今,大魏严整有序,民富而兵强,李丞相功不可没。还望魏君看在李丞相劳苦功高的份上,此番便宽恕他一二。”

原来这人便是李丞相李悝!

应珑咂摸着姜韵城的话,只觉莫名的有些熟悉,少时才想起,原来他那句“天灾异祸,常人难以抗衡”,与当年她给他的话如出一辙。

“呵呵!”她暗觉好笑。

此时,在姜韵城的好言相劝之下,魏君已平息了怒火,却又看着姜韵城,若有所指的问道:“姜公子,水患难治,你可有能人异士举荐予寡人啊?”

“魏君治下,人杰地灵,能人异世辈出,韵城岂敢献丑?”姜韵城将话得极是委婉。

魏君不置可否,皮笑肉不笑的瞧着他,忽的又道:“姜公子认为寡人为君如何?”

姜韵城不假思索的称颂一番仁德之君,紧接着,不待魏君出声,他又道:“韵城外人一个,到底不如您身边近臣对您的了解来的透彻,不若便让诸位大人来,如何?”

魏君登时沉下脸来,怫然不乐,亭内气氛十分尴尬。

李悝瞧了瞧魏君的神色,约莫心中已有数,便抬头对姜韵城道:“寡君雄才大略,礼贤下士,乃当时明主!”

姜韵城连连笑着点头,嘴里不忘附和道:“李丞相的是!”

紧接着,李悝身旁之人徐徐的接过话去:“寡君历来奉行‘食有劳,禄有功,使有能,赏必行,罚必当,夺淫民之禄,以来四方之士’。寡君勤政爱民,知人善任,求贤若渴,从谏如流,大有尧鼓舜木之风,四方明士多归之!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姜公子德才兼备,克私以为,公子需为自己好好打算才是,切莫委屈了公子的高才!”

姜韵城闻言笑得连眉眼都瞧不见了,嘴里的话却极是敷衍,便听他道:“干木大夫所言极是!传闻干木大夫才高八斗,敏思善辩,韵城敬仰已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适才话之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干木大夫李克,他与田子方以及卜子夏三人同为魏君之师,深得魏君敬重。传闻魏君当年月夜登门拜请,他却尊从“不为臣不见君”的古训,越墙逃避。魏君思贤若渴,此后每过他家门,必扶轼致敬,以示其诚,最终将他打动,出山致仕。魏君拜他为师,封于段地,是为干木大夫,又称段干木或是段大夫。

却姜韵城迟迟不松,魏君似乎已失去耐心,有了起身之意。这时,末位一人突然道:“君上,依微臣之见,您并非仁主!您取了中山之地,不封予胞弟成公却给了击公子,如此作为,如何能称之为仁君?”

魏君“唰”的一下阴了脸,正待将那人贬出去了事,李克身旁之人又匆匆进言:“君上息怒!君上您乃至圣至明之君。臣闻‘君仁则臣直’,今任大人敢直言上谏,正明君上您的宽厚仁德啊!”

魏君闻言这才转嗔为喜,抬手欣然挥道:“翟卿深知寡人不易,寡人心慰,任仲虞能直言不讳,寡人亦喜之。来呀,赐酒!”

紧接着,魏君拜那任大人为上卿,又是赐爵又是封邑,君臣几人举酒畅饮。左座的姜韵城则显的有些冷落,不过他似乎并不介意,自饮自酌,倒也畅快。

酒过三巡,姜韵城始终未有表态,最后起身告退,魏君也未再加以挽留,沉着脸命人将他送出去。未几,魏君也起身离席,众人跟在他身后缓缓步出亭榭。李悝回头见应珑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便悄悄点她一句,应珑连忙也抬腿跟上去。

她跟在众人身后,边走边寻思着,适才那位“机智救场”的“翟卿”应当便是翟少府翟璜,而那位“胆儿肥”的任大人自是富有“刚直不阿”之名的谋士任座了。话魏君身边几位名臣齐聚一堂造势,姜韵城却依然不为所动,若非他有更好的去处,那便是志不在此了。可他曾一再邀请应珑“共襄大举”,而且,他对各国的消息了如指掌,同时又做着兵器营生,他的野心恐怕不了。如今他死活不愿投效魏君,那定然是另有打算了。

应珑正想得出神,李悝躬身上前几步,跟至魏君半个身后道:“君上,既然那姜韵城不愿为我用,不如不留!此人来历背景皆不甚明朗,不可轻信。且他又四处倒卖兵器,大发国难之财,无德无信可言。今见我大魏强盛,他倚附上来,他日不定要出卖我们,实乃一大隐患!”

魏君背着双手在前面慢慢的走着,未作声,半晌,才缓缓道:“无妨,姜韵城醉翁之意不在酒。眼下他对寡人还有些用处,寡人还不想动他,且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李悝想了几许,点头称“诺”。

走至梅林中间时,魏君突然抬头望天,见那天上确有薄薄的浮云一朵,冬日的懒阳从云后溢出,将那云朵的边缘映衬得彤粉通透,看起来确有几分神光之兆,他不觉便顿住脚步,稍稍回头对李悝道:“季充,你跟了寡人四十几年,为寡人鞠躬尽瘁,殚精竭虑。你,辛苦了!”

李悝忙躬身痛呼:“能追随君上,乃李悝之幸!”

魏君点点头,不再作声,转身大步往园外走去。李悝遂落后几步与众人一道跟上。

将出梅林时,李悝也抬头看了看,果然也看见那朵云,不禁想起应珑的那句“王者之仪”,于是他回头在应珑脸上瞧了几眼,暗暗寻思一番,随后又回过头去,低声自言自语道:“倾公子早已故去多年,但愿是老夫眼花了,欸!也不知此子是误打误撞,还是故意这般含混其词。君上的宏图大志,岂是常人能想象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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