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终了,谢承聿回头见应珑神情怅然久久不回神,便又重新拂袖奏琴。这一回,他奏的是一支名曲《玄默》,此曲洒脱奔放,天地而隘**,大有纵游忘我之境。
应珑听得此曲心神不由为之一振。她从地上拈起两片竹叶吹奏起来。初时,她吹出来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甚悦耳,不多时却变得轻越动听。谢承聿没想到她在音律上竟有这等领悟力,不禁有些刮目相看,于是,他指下的技法不禁又加多几分。
清脆婉转的竹音和着古朴厚重的丝桐琴音竟出乎意外的和谐,那声音空灵绸缪,悠远而广袤,将飘颻浩瀚的曲意表达得淋漓尽致。
此时,崖上六月之风迟迟而来,摇碎一树的竹花,栖止于梧桐与松树的叶隙之间。两人一坐一立,一抚琴一鸣叶,遨游于玄默曲的缥缈音境里。
少时,应珑放下竹叶目眺崖下的远方,那里宁静悠远的景致令她心有所悟。她思忖几许便放声而歌,歌道:“斜阳薄兮近西,余霞散兮舞绮罗,青山远兮含黛墨,薛水荡漾兮穿银梭。”
歌声和着琴声在山崖回荡,悠悠不息。
......
当最后一抹残阳也没入远山,两人终于停下来。
谢承聿起身放下琴缓缓走向应珑,面露欣赏的道:“谢某不才,不知竹叶还能吹出这等韵味。”
应珑也觉奇怪,更不知她何时学会吹奏竹叶。
她低头看看指尖的两片细叶,将视线移向远方,半晌才失神的道了句:“我也不知......”
谢承聿狐疑的看她几眼,不再多问,回头自竹下拾起一捧竹花,紧接着,他蹂身一跃攀到旁边的松树上去了。
应珑不知他何意,抬头望向他道:“天色已晚,谢兄为何还不下山?”
谢承聿倚坐于树上,闭眼不语。
应珑见他始终不肯告知下山之路,暗暗吃恨却又无可奈何。她犹豫几许,最终决定自己下山。于是,她转身走向崖后,却发现那地上不知何时掉落一圈桐籽,桐籽壳上布满褶皱,桐壳纷纷裂开,里头飘散出一些细的粉末,在地面上空形成一层粉状的薄雾。
应珑正要抬腿往前,谢承聿突然出声喝止她:“想活命的话,最好别动!”
应珑听了心下不忿,遂停下脚步,嗤笑一声道:“谢兄何意?想留我便直,不用这般装神弄鬼的!”
“那雾气有毒,日出之后自会散去。你要下山,明早便可。”谢承聿似乎十分忌讳她的戏谑,闻言虽冷了脸,总算把话了。
应珑更觉好笑,回头望着他,冷笑道:“雾气还能有毒?谢兄当真会笑话!”
“我并未笑,这桐籽确实有问题!”
应珑见谢承聿一本正经的道,不得不生出几分犹豫。
“到底有什么问题?你莫不是这桐树成精了罢?”她疑惑道。
“你可以这么想。”
“呵呵!”这话应珑没法相信了,“是么?”
“嗯。”
“听起来神乎其神的,不过,还是要多谢谢兄一番好意!”
应珑怪声怪气的与谢承聿道谢,遂即掉头迈步往前走去,才走出两步,身后突然飞来一只灰皮松鼠,掉在她面前的雾里。这松鼠显然是谢承聿扔过来的。东西掉在地上之后惊恐万状,哀声吱叫不停,急匆匆的想往回窜,可惜只跳几步便晕晕乎乎的栽倒在地,再无动静。
应珑这才觉出后怕,后背一阵发凉。
她总算相信谢承聿的话了,忙转身跑回松下,朝树上的谢承聿道:“谢兄,这雾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如何才能下山?”
“下山?呵,除非你有通天的本事,否则今夜还是别想了。”
“......”
应珑追悔不及,这才想起谢承聿此前的莫要后悔。唉,她还真后悔了!
她心道谢承聿行事当真匪夷所思,好好的家里不待,非要跑到山里抚琴,引得她滞留在山上。眼下他还要在这崖上过夜,他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光靠想她是想不明白的。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个,谢兄,你今日来这里,该不会只为在树上过一夜罢?”
谢承聿不置可否,只道了句:“先养养神罢。”
应珑被她堵得气结,半敞无话。少时,她再抬头看去,发现谢承聿正靠在枝丫上合眼养神,似乎雷都打不动。她别无他法,只得席地坐下,也闭眼休息一番。
如此,约莫过去一个多时辰,夜色已深,周围依然阒寂无声。应珑又抬头看看谢承聿,发现他似乎已睡去。她纳闷不已,谢承聿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
她寻思半晌不得解,忽的瞧见远处桐树下搁着谢承聿的琴,便悄悄起身走向那琴,就着浅浅月色观摩一遍。那琴面光泽淡雅,清许如油,隐隐能映出人的模样。应珑轻轻拂上琴面,入手一片清润之感。她又将琴翻过来,见背面刻有“九埏”二字,她心道这定是琴的名字了。
少顷,一丝若有若无的桐木香飘入她鼻内,那香气极淡极自然,煞是好闻,应珑一闻便入迷,正待凑上去细闻,突然被人猛的一把拽开老远。她回过头,便见谢承聿正紧紧盯着她,她正想问他这又是抽的哪门子风,这时,她的头开始发昏,未几,她眼前一黑,紧接着便“噗通”一声软倒在地。
谢承聿无声摇摇头,将她扶坐起来靠在他腿上,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倒出几滴油状的东西滴在她鼻下,连点她鼻几处穴道。
如此,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应珑才渐渐醒过来。
她一睁眼,发现她靠在谢承聿的腿上,连忙弹起身,神色不善的看着他问道:“适才发生什么事了?”
谢承聿收起手中的瓶,缓缓答道:“我那琴木里加了点东西。你没事最好不要动我的琴。”
“原来我中毒了!”应珑闻言暗暗吃惊,心有余悸的看向远处静静躺在地上的琴,“好在谢承聿暂时没想要我的命,否则我今夜恐怕得交代在这里了。”
她顿了顿,道:“你这琴毒好生霸道,我只略闻一丝游离之气便晕死过去,比‘拂筋散’强多了!你这究竟是什么毒?还有,你适才收起来的又是什么东西?”
谢承聿正待开突然却停住,先侧耳听了听,而后无奈的摇摇头,又要往松树上去。应珑不明就里顿在原地,谢承聿见了伸手拉她一把,两人一并跃上松树躲起来。
应珑见他这般紧张的架势,猜测许是有麻烦来了,忙屏住呼吸,透过松枝看向外面。
此时已将近子夜,满月即将上中天,崖上一片静谧,虫子都不敢出来叫唤。
少时,崖后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应珑循声望去,只见一群蟹在一只足有半人高的赤钳大蟹的带领下正朝着崖边爬过来。那大蟹直立而行,一双大钳似人臂一般垂在身侧,一只赤红的豆眼幽光十足,另一眼却不知为何瞎了。
应珑见那大蟹登时惊得语无伦次:“这,这又是何方妖怪?怎么又叫我遇上了?难不成我遭了阳九之阸?”
她偷偷将那蟹怪打量几眼,心下暗恨,它好端端的蟹儿不做,偏要逆天而行,做什么妖......
她兀自嘀咕着,背后忽的被谢承聿不慎碰着一下。
她衣下那枚松球被她一时给忘记了,此时被谢承聿碰到便又往下掉了掉,恰恰卡在她腰间,叫她很是难受。她不由挪一下腰,动作虽然很,却还是触动几朵松针,被那蟹怪听到了。蟹怪举起大钳朝他二人藏身之处一挥,蟹群便调头往他们藏身的松树猛冲过来。
应珑见状又急又气,横眉冲谢承聿大喝:“你没事最好也不要碰我的背!”
谢承聿见她摆出一副锱铢必较的架势,不再理睬,凝神望着前方的蟹怪。
此时,群蟹已经冲至树下,应珑见它们一个个横行错步,张牙舞爪的,模样甚是滑稽,她自言自语的道:“这些家伙瞧着傻愣傻愣的,也不知攻击力如何......”
“稀松寻常。”谢承聿似乎已将适才的不快忘记,极自然的接过她的话,“不过那只蟹怪化妖已久,开了灵智,不能等闲视之,尤其是它那对赤黑大钳,钳上有剧毒,一旦被那钳子抓中顷刻毙命!”
罢,他伸手拂去面前枝上的几只蟹。
应珑忽的想起他随身带的那只蟹也是一对红钳,忙问道:“你身上的蟹与那蟹怪有什么关系?”
谢承聿还未答话,蟹群已将两人包围住,争先恐后往他们身上冲撞。
“群蟹交给你了!”谢承聿突然道。罢,他当先一步跃下树,朝地上的蟹怪而去。
应珑猛跺几脚,抖落身旁,也跳回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