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大理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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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是一座比丽江更安静的城市,这次他们没有选择住在古城,而是在洱海边上,找了一家远远望得见苍山的型民宿。

民宿的主人十分热情,他们抵达的时间是在傍晚,于是特意开车去机场接他们回民宿。民宿里除了罗兰和南外,还住着其他几个结伴而来的游客。一聊之下,发觉大家来自天南海北。在院子里升起的冉冉篝火前,人和人很自然地亲昵起来。时间太晚了,无法外出游览洱海的美景,但就算是像这样手捧热茶围坐在篝火前闲聊天也是一桩幸事。

夜里,忽然下起了雨。南睡得浅些,被噼噼啪啪的落雨声吵醒了。下床来到窗前,窗玻璃蒙上了一层水雾,滴滴落雨如同繁华,水汽氤氲如同梦幻。莫名其妙地,南觉得自己深受感动。回身望一眼还在熟睡的罗兰,只见他睡得好安静,如果不是身躯上下起伏着,都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她来到他的身边,打量起他的睡颜。

要怎么才能向别人描述这一张漂亮的脸呢?怎么描述他的纤长的睫毛、挺拔的鼻子和此刻紧闭着的浅紫色的嘴唇?除非是用画笔,她想,否则单纯使用语言,别人是永远也无法理解的。多可惜!如此漂亮的脸就只有我一个人独享,而这又是多么幸运!南感到了对罗兰的占有,感到那种最原始的、从心底涌现出的**,好在此刻四下无人,她不必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害羞。再,我也没有幻想任何不好的事啊,她想,他本来就是我的没错。

南微笑起来。

而罗兰,他仿佛在梦中感觉到了她的存在,稍稍动了动嘴唇。原来是有根头发丝落在上面,南伸手捡起那根发丝,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有一天,她出门上学前妈妈给她扎了一个和以往不同的高马尾。来到学校别人都没有看出来呢,只有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对她:“哟,去剪头发啦?很好看啊。”

他总是很注重这些细节,南边凝视着那根短短的头发丝边想,比如她第一次扎耳眼,第一次涂红,甚至第一次穿胸罩,他都能够发现。有时她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一天到晚尽盯着自己不干别的了,而这并不会让她感到反感。那时她还没有喜欢上他,对他只有一点朦胧模糊的感觉。她对他的感觉更多是佩服。他和别的贪玩的男生还不一样,都是调皮捣蛋,都是宁愿去玩也不愿意做作业,可为什么只有他在她眼里与众不同?这晚细细想来,原来自己也是一样的,默默地注视着罗兰,把他的一点一滴都印在心里。

也许他们是同时喜欢上对方的吧,然后又同时察觉到这一点,于是高一那年暑假,同样是一个下雨的日子,罗兰问南愿不愿意和他交往。她没有犹豫就同意了,然后他们第一次牵了手,而初吻则是很久很久以后。

雨似乎可以唤起过去的记忆,因为雨总是同样的,无论颜色、形状、还是气味。告白的那天,他撑着一把透明塑料伞,刚剃过的头发短得直扎人,但是敞开一颗纽扣的白衬衫却让他显得十分温柔,也十分……英俊。是的,英俊。从他人生的某一刻起,他在南眼里就从男孩子的漂亮可爱变成了英俊。青年的英俊,然后,是男人的英俊。那我呢?我在他眼里足够漂亮吗?

南总是没有自信,对于自己,她觉得总是了解得不够多。这就像是跑一场不知道要跑多远的赛跑,是一百米就结束了?还是要跑一公里,甚至更多?于是她经常感到害怕,害怕自己有没有能力应付一无所知的未来,害怕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好,害怕有一天失去罗兰的爱。可能女生天生缺乏这种安感?因为罗兰很少他害怕什么但这晚南在想,那会不会是他为了要她安心而在逞强……

看了许久许久,睡意还是没有再度袭来,反而越来越清醒。时间是凌晨三点半,算起来已经睡了许多个钟头了,就是不再睡了也不是不行。

于是,南悄悄穿上衣服下了楼。她想切身实境地好好感受一下这场雨,因为这场雨一点一点地撩动着她的情思。来到楼下,民宿客厅里自然是一个人也没有。南也不点灯,就那么拉开拉门,来到外面的屋檐下,坐在没有被雨淋湿的干爽的木板上,双手环抱着膝盖。

远处,浓墨一样颜色的天空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雨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同样因为没有刮风,雨丝笔直地落在洱海,响声经过空气的削弱已经极度轻微,但还是能听得到,就像虫子啃食树叶时的声响。而近处的雨丝落下的响声就大得多、明显得多了。雨落得到处都是,浸润了大地,鲜艳了花草。夜晚,世间万物都陷入沉睡,唯有这雨是鲜活的,富有诗意。恐怕到了白天,假如这雨还没有停歇的话,是无法带给人这种纯粹的美的感受的吧?南看着雨,渐渐产生了一种想要被雨淋湿的冲动,于是她站了起来,接着走进不被屋檐遮蔽的廊下,走进雨里。她仰起头,闭上了眼睛,让雨水尽情而轻柔地打在她的脸上,正像情人指尖的爱抚,而毫无疑问那情人生怕弄疼了她,所以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力气,因为带给她备受呵护的温暖感受。南想,也许她一直以来希求的就是这个,就是永远淋在雨中,或者永远被人像雨滴一样温柔地爱抚。

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南……”

好熟悉的声音,于是根本不用回头,南就知道发出这声音的人是谁。接着,她感到一双手轻柔地搭在自己肩上。转过头去,罗兰正动情地望着自己。他的眼里不仅映着雨丝,更映着此刻不可能会映出的璀璨星光。

很快南就明白了,那并不是星光,而是他的眸子本身发出来的光,而这道光源自他的内心。显然,人的眼睛也和猫眼一样是会发光的,前提是你能遇到一个和猫一样好的人。南:

“醒了?”

“嗯,醒了。”

“这雨很漂亮吧?”

“是很漂亮。”

“要是能永远下雨就好了。”

“是啊,要是能就好了。”

沉默。两人交换着彼此的视线,不时眨一下眼睛,但就连那一眨眼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彼此的呼吸越来越沉重,终于南抿了一下嘴唇,然后问罗兰:

“你知道我现在想要做什么吗?”

罗兰注视着她,微微摇头。

“我想要你吻我。”

“这个很容易。”

罗兰稍稍侧着头,朝南俯下身子,而南等他靠近后便闭上了眼睛……

耳畔是继续轻柔落下的雨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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