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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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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一路走回府,步子越来越轻。

幸好出来时,婉已经把卧榻收拾得妥妥当当,层层叠叠的薄纱帷幕无声垂地,雪雁阖眼养神,才假寐了片刻,心中牵挂的事情一件接一件,自然睡得越发地不踏实。

拿起枕边那卷多日未动的《湘王妃》,便随手翻来,才看了一句“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门吱呀一声开了,婉悄声掀了竹帘走进来。

看见雪雁坐着,微微一愣,接着道:“姐怎么还没歇着。二姐感了风寒,坤子抓药回来,经过宜春苑的时候,遇见了定襄县主和青芽正抱在一起哭呢。”

雪雁陡然放下书卷,坐直了身子:“心悠病了?定襄县主?可不是看错了?”

“二姐只是微感风寒,喝了药就会没事的。药有点苦,青芽定会弄点甜水伺候着,姐放心吧。”

婉略顿了下,想了一想“应该不会看错的。定襄县主出嫁的时候,坤子还光着屁股满处乞讨呢。当天阿忠那忠大设宴席,在柴草房里单独摆了一桌,唤进了门和他同样大的一桌乞丐同食。新娘子那样子坤子是记得真真的。”

雪雁冷然一笑:“宜春苑在柔荑堂和云裳馆中间,每回去看心悠总要经过,本来还为此烦恼想开个门眼不见心不烦,如今倒是正好那边的监视动静。”

定襄县主是韦贵妃与前夫李珉所生。韦贵妃第一任丈夫是隋代大将军、户部尚书李子雄的儿子李珉。李子雄随杨玄感起兵谋反,兵败后,李子雄父子均被杀,而韦氏因是罪官家属,被充入宫中为宫婢。

而先皇即位后宣布大赦天下,作为京兆韦氏长房之女的韦氏就被家人接回了,后来武德年间,又以良家入选秦王府。在秦王府,她又育有一儿一女,儿子是后来做了纪王的李慎,还有一个女儿,如今已经过了十岁,仍未封公主,韦贵妃因此一直郁郁在心。

一个月过去了,圣上没有下任何旨意,也没有传李道宗去问话。表面看来这样反倒是相安无事,一家人其乐自得。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雪雁喜颠颠跳跃着进了堂内:“珠帘挂起,所见为何?原是一盘脆腌萝卜,红的白的惹人垂诞。”

李道宗宠溺地望着她,又看了看王妃,笑呵呵地:“你看看,她就是这么长不大,一盘萝卜也吟出几句来。”

雪雁在阿娘身边坐下,接过婉端来的熬得稠稠的米糊,撒娇地:“爹!爹珠帘挂起,所见为何?”遂望了望爹阿娘,“哦,所见原是才子佳人,天造地设呀!”

阿娘羞红了脸用指尖轻点她的脑门,爹笑得前仰后合。叫声爹,远远地比叫声父王来得实在。万爱千恩百苦,疼我孰知父母?

这样的时光,永远也不流逝,该有多好。一个月而已,纵是谈笑风生,父王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但这一个月,才是最踏实的。

早膳用到一半,李道宗浅笑着问了句:“怎么最近都不大见梦娘?”

话一出又有几分后悔,当着结发妻子和嫡亲女儿的面上,刚吃几就提起别人。况且,刚才雪雁的一番话,也着实打动了他。他,是有多久都没有和王妃这样推心置腹地温存了啊?包括那些缱绻迷离的夜晚。

自从心悠有了她的柔荑堂,雪雁自己也有了云裳馆,阿娘和柳氏便各自支起了炉灶,厨子们按着她们各自的喜好烹饪各种膳食,父王间隔着去去阿娘那里,再去去柳氏那里,倒觉得新鲜。

府里出了事以后,雪雁只想哄着爹娘高兴,不时地送来些吃点心,一家三的天伦之乐又多了起来。听了李道宗的这一问,王妃只低头咽下莲子羹,浅笑着,也不话。

雪雁眉头微锁,楞了一下,凝神想去,见不到她才好呢,省得在这里碍眼。不过,她从以往的嚣张跋扈毫无预警地过度到了低眉顺眼,这倒是令人心生不安。

柳氏和宫里的韦贵妃,到底是什么关系?族亲?那应是无上荣光的事情,何必鬼鬼祟祟。在尚书府的内应?那青芽抱着定襄县主啼哭,又是所为何事?

幽幽的檀香袅袅散开,雪雁闷坐在书房,眉心凝成了一个疙瘩,已经有一个时辰一动不动了。婉故意地在她眼前擦拭着案几,摆着书帛,晃来晃去,她就是不为所动。

定襄县主与韦氏一起籍没进宫,韦氏虽然封了贵妃,却仍不能自主安排女儿的婚事。直到贞观四年突厥来降,圣上为了安抚众多来降的突厥贵族,这才将仍旧是宫婢身份的她封为定襄县主,嫁给在贵族眼里堪称婚配最末等的胡人为妻。

算来定襄县主出嫁的时候至少十八岁了,雪雁抿着嘴角,掰着指头算着,其父李珉死于大业九年,所以定襄就算是遗腹子,最迟大业九年也出生了,贞观四年的时候最少十八岁。

凭借韦贵妃的椒庭藉宠,简直令人难以想象。圣上若真的将定襄县主视为继女,那么定襄就应该和文成公主一样,封的是公主而不是县主。

想到文成公主,雪雁又倒吸了一凉气。低头之处,腕间李恪送的那只镯子,如明晃晃一池春水,晃得她心底漫生出无言的矛盾和不安。

是时候该为李雪雁,这具躯壳的主人打算一下了,爹除了她还有心悠亦或是将来其他的弟妹,而阿娘,只有她自己。

宫里的徐婕妤,是阿娘的远房表妹,阿娘怕她孤寂,偶尔会去宫里陪陪她,她也陪陪阿娘,寥寥慰籍,也得等圣上恩准了才可。

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里,不准,有一天,也会身不由己地离开这里。就算不走,也要远去吐蕃和亲,嫁给那个异域短命老男人。

若是真的跟了李恪,按史书,他能活到晋王登基后数载,就算父王果真郁郁而终的话,自己能守在长安尽孝道也算是心安了,总比远去吐蕃,隔山望水望断魂的好。

再,退一万步讲,或许某一日,圣上龙颜大悦,再度提起之前的指婚,月皎是正室,又巴不得李恪对她如胶似漆,自己正巧有机会躲而不见,长久以往,李恪对自己慢慢地就淡了。

这样想了一回又一回,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似乎想得太久远了。愁思凝滞在靥上,眼中垂下的泪珠一点一滴打湿了案上的帕子。

良久,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用帕子印去眼角的泪痕,略略补了一些脂粉,兀自浅笑着:“活着,奇迹才能出现。你要好好地活着!世上的事,除了生死,那一件不是闲事?”

镜中的人也对她淡淡笑着。

昨日黄昏的时候,从后门出去准备闲逛的她又遇见了似乎早在那里等着的李恪。

李恪怜惜地对她:“叔父久不上朝,难免流言纷起,会搅了圣听。这件事还是要早作打算。”

雪雁倒吸一凉气,双目微垂,避开他的目光:“该当如何早作打算?”

李恪居然用手拨弄了一下她散落的几丝长发:“面圣怕是不妥的,到处打听打草惊蛇也不算是上策。只有暗地再加紧查查韦贵妃和柳氏的关系,把来龙去脉弄清楚。”

她慌乱地侧头避开,他却趁势抱住了她,虽然只是片刻便松开了。她,不喜欢这样轻佻的他,于是开始有点后悔自己草率鲁莽的决定。

她从未讨厌过他,只是怕自己太过暧昧,让他愈陷愈深。暗示过了,拒绝过了,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怎么做才能让他死心塌地地忘了她。

可他的心思,始终犹如一座岿然不动的大山。

不知道是对他的身世结局出于怜悯,还是出于一份想留在长安的私心,自己居然起了那样异常的念头,假嫁于他,婚后,他自顾自地琴书雅集,诗酒逍遥,风月无边,她藏于阁楼深闺,不问世事。除了身份,他们再无瓜葛。

他津津有味地听完她的提议,居然没有反对,似乎在轻松地决定一件别人的事情:“就这样定了。等一切妥当,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向父皇提起把你指给我。”

太阳的金光映在他的发冠上,映在他白皙俊美的脸上,她看得恍惚,心似一只没有线系着的风筝,飘飘悠悠,没有着落。

她不敢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但是眼下,没有再好一点的选择了。

明日就立冬了。

这一个多月来,那些你侬我侬的风雅诗词都被雪雁束之高阁,静下心来读读《周易》,反倒是大受启发。

立冬了,即进入了乙亥月,雪雁拧着眉头,摆弄着案几上的卦具,亥为四驿马之一,驿马为走动,奔驰之象。在八字命理中逢之,则主人好动,宜出行。遂呼出一长气,叹道:“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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