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李恪!雪雁有几分惊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只觉得面红心跳,却又忍不住看过去。
只见那女的站直了身形,两人又迅速分开。女的娇羞万分的声音在月下犹如一串甜腻的乐曲道:“原来哥哥还是关心月皎的。听父王回来哥哥亲自向圣上讨要了月皎,月皎喜不自胜。”
月光下隐约见月皎从袖间拿出一样东西捧在手心声道:“哥哥莫嫌弃我的手艺,是月皎太心眼,那日千万不该使性子,哥哥别记恨月皎。今日重新拿出来,实在是……权当赔罪。”
月光下,雪雁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又仿佛看见李恪也红了脸,只听他尴尬地笑着“是恪不好,不配妹妹这样好的人。”
听了这句话雪雁心里竟然忽地松了气,不由得呆住,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不爱,又盼着人家结不成连理?也许是不喜月皎吧!她暗自叹了气。
月皎又道:“哥哥收下这杜若香囊,就当冰释前嫌了。不然,哥哥可还是记恨于我假托雪雁姐姐的名义诓骗你?委实我的心不是那样,你明知道……”月皎的声音里带上了哽咽,却毫不犹豫“你明知道我是真心对你!”
“我不记恨。怎能记恨?先是恪不好委屈了你。”李恪嗫嚅着,可最终还是没有果断地出那边大树后面雪雁在心里替她编好的词——“我们不合适放弃吧”这样决绝的话,反而李恪窘迫地任由月皎在他腰间系上香囊。
望着月下两人的背影,雪雁叹了一声,忍不住有些生气,你当日对我的那些粗鲁专断蛮横都用不出来了么?
月影朦胧,三人还是各自先后回到席间,仿佛不曾有过刚才的交集,随着温煦的晚风来回摇晃的大红灯笼将每个人的脸庞都照映成好看的绯红色。
雪雁抿着果汁浆酪,看月皎一回又一回地张望着着李恪,却又有和静县主亲热地过去交谈几句,两人竟拉着手过来了。
朝着这边一群哥哥姐姐见了礼,和静县主高声爽朗地笑着:“你们哥哥妹妹喝得痛快,也不管我们烦闷。”又至李恪面前惊讶道:“三哥!你的香囊极美!叫我瞧瞧……”
和静县主是李元吉的女儿,玄武门兵变之后,圣上又有不忍,追封李元吉为海陵王,和静县主待遇和公主几近一样。
前几日,圣上召见了秦王府的旧人十八学士薛收的儿子薛元超,令他尚和静县主,和静县主忽得盛宠,才几日功夫,就成了宫里的大红人,话腔调都高了几分。
李恪给足了她面子,痛快地解了下来,仿佛卸下一颗炸弹双手交到她跟前。
“咦?这里绣着个皎字,月皎妹妹可真真有心呢!三哥连你的香囊都贴身带着,可不是喜事将近了?”和静县主翘起嘴角大声叫道“太子爷在上,带着我们弟弟妹妹先讨杯喜酒可好?”
太子正搂着他的两个侧妃喝的醉醺醺,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姐姐……”月皎扭捏地拉了拉和静县主的衣角,月光下朱唇丹脸不胜娇羞。
“还知道害羞?等圣上定了日子,就正式喝你们的喜酒呢!”和静县主把香囊塞回李恪的怀里。
一群公主、县主都围过来看,李恪窘迫不堪中,不自然地扭了扭脖子却正对上雪雁一张惆怅的脸庞。
清河捧了一对白莲灯才回来,一脸懵懂地问:“姐姐,怎么回事?”雪雁苦笑了一下:“你快要有新嫂嫂了。”晋阳公主拍起了手掌道:“兰慧姐姐来了,又有了新嫂嫂。这天下好看的姐姐进了咱们家!”
大家哄笑起来,都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他们这群皇子帝颐,悬孤堕地那天起天下人就得高看他们一眼,可这天下的好东西,甚至是活生生的人怎么就得属于她们家了呢?
幼稚!她们真幼稚,可我也曾经二十九岁过,如今再也不想遍体鳞伤。雪雁撇撇嘴,低头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待狄辛又斟满一杯,她单手擎起酒樽,徐徐浇在花间。
身边的蔷薇缕缕芬芬,张扬、羞怯,诉着不一样的心事,却终抵不过一句“花堪折时直须折”?
世间事就是如此。他是人,你虽然不得罪他,还是要离他远一些。因为,有一种人,就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一帆风顺的样子。和静县主就是这样的人。
她巴巴地绕了一圈到雪雁身边,“怎不见妹妹向三哥道喜啊?难道你不喜欢月皎妹妹?”
雪雁换了一副璀璨的大笑脸,“喜欢呀!”一边拉着矜持的月皎踱步到李恪跟前,把他俩的手拉在一起道:“恭喜你们,早日成亲,早生贵子。”耳边即刻响起一群哄笑声。
雪雁转身又道:“和静姐姐,我也想恭喜你呢,你那位驸马爷呢?”
晋阳插话道:“兰慧姐姐你忘了,和静姐姐还不是公主呢,哪来的驸马爷啊?”
清河接嘴道:“早间听闻薛公子来了,宫人都他顶不起抗旨不尊的忌讳,总算来向父皇谢恩了。我他们没事乱嚼舌头根,和静姐姐这不是好好着就等办喜事呢?”
和静县主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甩袖而去。清河撅起嘴巴拱手作别:“姐姐好走!”李佑带头鼓掌大笑,晋王也来了兴头要猜酒划拳直至大家喝得东倒西歪才各自回府。
曲终人散,隐约听那边月妓和着琵琶声唱到诗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散散落落的寂寥击案喝彩声让雪雁觉得十分孤单。
狄辛给雪雁披了一件薄披风,道“天也不早了,大姐回吧。”
“八水绕长安,若不尽兴,岂不辜负了这天作美景?”信步走上一只画舫,看见原木坐墩,雪雁松了一气,狄辛无奈招呼人上来伺候。
立马就有厮殷勤地在食案上摆了一盘切鲙,轻薄细嫩,又滑又凉,鲜腻中带着些甜味,雪雁用了几皱着眉头道“怎么没有唱曲儿的?”
狄辛为难地道:“大姐,咱们王府的画舫从来就没有唱曲的,大姐又忘了。今晚盛宴,各国使臣胡人马帮尽是,还是早回吧。”
雪雁微醉靠在榻几上嘿嘿笑道“胡人?你不就是胡人?”兀自摸了摸腰间,竹箫早已滑落不知去向,遂指了指那厮“给本姐取一只秦筝来!”
古筝瑟瑟,曲调悠扬婉转。月亮似是不忍听见这忧郁的歌声隐进了云层。
岸上柳丝长,春雨细,确有一位真正的胡人垂手立在无边的夜里,看画舫里秀帘缓缓垂下,终于将红烛,心底猛地一揪。
他今日不过是顺着梦里菩萨的指点来的,远远见了大唐李二,看遍了长安盛景,心里终究觉得缺憾,却又不出来有什么缺憾。刚才那红烛摇曳着被秀帘遮挡起来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心酸无比。
回过神来,禁不住苦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来长安,可不是为了儿女情长。
李道宗上朝回来心情极好,柳氏抢在王妃前面一步殷勤地为他脱下朝服,王妃淡笑着站在一侧。
换了常服,月娥依旧奉上茶碗。李道宗打开盖碗抿了一,柳氏便进来柔若无骨地笑道:“王爷,晚膳也都准备停当了,少用些茶吧,当心淡坏了舌头,品不出妾身做的美味了呢!”
李道宗望了他一眼,放下茶碗笑道:“就你的规矩多,做了什么可的了?”
月娥脸一红,尴尬地躬着身子把茶碗端了出去。李道宗愣了一下,抬头对王妃笑笑:“走吧,一起品品梦姑的手艺!”
王妃淡笑着没有话,上前去掺了李道宗起身,李道宗把手搭在王妃的胳膊上,没有发现柳氏在背后恶狠狠瞪了王妃一眼。
李道宗向来回府不谈国事,只理松声竹韵,今日却有例外。
原来,吐蕃使者耶喜窝又来大明宫宣政殿求婚,想要效仿吐谷浑修万年之好,请天可汗应允!圣上才将定下了弘化公主和吐谷浑的婚事,尚未成礼,吐蕃人如何知晓?
朝堂上没有人能回答,李道宗家里当然也没有人能回答。
柳氏怔怔地听了个仔细,眉尾那只彩绘的妖艳大红蝴蝶似乎也在抖着翅膀撒娇:“去做王妃啊,管他是什么吐蕃还是什么吐谷浑,有吃有喝有享受就好,女人图的还不是这些……”
雪雁看着阿娘眉心的藕粉花钿,仿佛春天依旧在,岁月碾过眼角仍然留下了细细的波痕。她一直淡淡地笑着,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不时地给雪雁夹点她喜欢吃的素菜。
“以我之意,和亲是极好的机会。”李道宗喝了一汤,看了雪雁一眼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顿住。***